「怎麼還不醒？怎麼還不醒？」醫館裡，丫頭自言自語，不斷拍手踱步，她在擔心啊！半天不在小姐身邊就發生這麼大的事，小姐怎麼會從樓上掉下來？而且還飄得那麼遠。
自盡？不不不，小姐昨天還叫自己記得把錦帕之類的繡品賣了，沒說想不開啊！去，我怎麼可以這樣想？隨即拍拍腦袋冥想，心說，不對啊！我剛才看到姑爺了，呸，什麼姑爺？壞男人，小姐說，他跟蕭煙那個毒女人不是祭祖嗎？怎麼跑到小姐閣樓了？一定是他們害小姐的，可是，他們怎麼害小姐的呢？哎呀！事情是怎樣的？小姐你快點醒來！小蘇腦袋都成打結了！
「哎……」老頭在丫頭走到眼前的時候，用手晃晃，丫頭停下來，問，「怎麼了？」
「怎麼了？嘿，還問我怎麼了？」老頭不高興了，「你晃來晃去不累啊？告訴你，那丫頭沒事！」聲音帶著篤定！
「嘿，我家小姐從那麼高閣樓掉下來，流了那麼多血……那又不是你家小姐，當然不著急了！」丫頭急急辯達，秋菊也太過分了，成天跑外頭鬼混，把我家小姐扔在一邊，我回去一定臭打她一頓。
「我怎麼感覺你比較像那丫頭，會不會哪裡出錯了？」老頭捋鬍須皺眉苦想。
「什麼像不像？我怎麼會像我家小姐？老頭你別胡扯！」丫頭不贊同地撇嘴，推著老頭去旁邊坐，「去，一邊坐著去，別在我眼前晃悠！」
「我……」老頭不情願地坐下，隨即反應過來，「嘿，誰晃悠誰？分明是你……」
「閉嘴！」丫頭瞪他一眼！
就是這個眼神，簡直就是那死丫頭，不行，得回去研究研究，怎麼回事？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哎……大夫，我家小姐怎麼樣了？」丫頭沒理會老頭的離開，看到大夫馬上迎上去詢問。
「不好！」大夫搖搖頭，「非常不好！傷筋動骨，唉……」搖頭不已！
「啊？死了？小姐，你的命好苦啊……」丫頭沒等大夫繼續說下去就往內堂衝去！
「哎！我還沒說完呢！傷筋動骨，鹿茸可治……」大夫也跟著進去了！
「小姐……」丫頭跑到催燕的房間裡，撲到床邊大哭，「你死得好慘呀！小蘇還不知道誰是兇手，怎麼替你報仇啊？」
「小蘇……」催燕醒轉過來，眉宇輕展，虛弱地微笑看著丫頭！
「小姐，我在……」丫頭趕緊抓住催燕的手急迫地說，真好，小姐沒死，我就說嘛，小姐福大命大，怎麼會有事？
「我就說她沒事啊！」跟來的大夫訕然。
「給我出去，」丫頭隨手拿出一錠銀子塞在大夫手中推著他出去，「我跟我家小姐敘話，閒雜人等不可偷窺！」
「哎！這是我……」「砰！」關門的聲音！大夫吹瞪著鬍子，跺腳，「這是我家，你沒資格掃我出門，哼！別看了，都給我離遠點！」催著看他笑話的徒弟，看了房門，歎了一口氣，「年紀輕輕，都半截入黃土了，可憐啊！」搖頭走人！
「小蘇……」催燕掙扎著起來，丫頭趕緊把她扶好墊個枕頭在她背後，接著坐在她旁邊抓著她的手緊張地看著她！動作連貫，彷彿做過千次萬次，眼神擔憂，彷彿生離死別，催燕輕拍她的手笑笑，「丫頭，別緊張，死不了！」
「筱意，說什麼死死死？我不愛聽，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丫頭不高興地嘟囔，略帶責備地說，「以後不可以再說喪氣話了，我們又不是沒錢會餓死？整天不知道想些什麼，你不累，我都替你累，這不，想不開了，跳樓了，筱意，你有什麼想不開的呢？我不明白！」
「丫頭，你還小……」催燕剛要摸摸丫頭的頭調侃，誰著她跳開，非常不滿地說道，「我不小！」隨即發現自己語氣大了點，才慢吞吞走回去坐下，溫聲細雨地說，「我才比你小一年，不要把我當小孩子了，我不愛聽。」
「我家小蘇長大了！懂得辯駁了！」催燕咧開嘴笑著調侃丫頭，懵懂真好啊！不需要想太多，不需要猜測，不需要堅持什麼，一切按著自己的性子行事就行，不懂，似乎快樂了不少，什麼時候？自己也可以累了就睡，醒了就開懷大笑，隨心所欲？呵，此生不死，怕是難逃命運驅使，一切看來是奢望了！
「小姐，你嘲笑我！」丫頭聽出來了，並沒有生氣，而是笑嘻嘻地看著她，眼睛亮晶晶，轉而坐在地上，看著催燕，神情變得憂鬱，下巴擱在她的手上一張一合，「小姐，你以後不要再做傻事了，小蘇就你一個知心姐姐，可不想平白無故失去了！」
「傻丫頭，有你在，我怎麼捨得自尋短見？」催燕靈巧一笑，溫柔和緩帶著喜悅，心道：上天何其公平，賜予我悲涼身軀，卻有一個熱心伶俐的妹妹，有她在，未來似乎沒那麼絕望！
「還有奶奶跟思絡，他們也很想你啊！」丫頭急切地說，看到催燕傷懷，於心不忍，輕言安慰，「筱意，其實，奶奶她是嘴硬心軟，每次罵你之後，怏怏一陣子，晚上還直呼，『筱意，快跑……奶奶錯怪你了……』她比誰都在意你！家離破碎，她心情不好，難免喜歡抓著把柄唾罵發洩，你不要怪她！」
「我懂！」催燕苦笑，如果自己不是一個沒有用的小妾，他們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吃苦，唉！低歎，「終究是我不孝，讓他們吃苦了！」
「奶奶才不苦，每天樂呵呵地去澆菜，走門串巷的，不知多快活！」丫頭想了想，並沒有發覺奶奶不快樂，不想看到催燕自責，便自動挑些樂觀的說給她聽，小姐的心思越來難懂了，儘管從來都沒有懂過，就是不喜歡看她憂愁！太悲慼了，叫人難受！
「小蘇，難為你了！」催燕感激地摸摸丫頭的頭髮，這個丫頭，真的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嗎？
「不難為，小姐，我很歡喜！」丫頭搖頭，享受地讓她摸頭髮，「小蘇有小姐指導，不會無聊，很好！」
「小蘇，我可能要回去了！奶奶跟思絡就拜託你了！」催燕語重心長地把衣袖裡的一些銀子遞給丫頭。
「小姐，你怎麼傻了？小蘇最不缺錢了，這些錢給你防身用！」隨即從兜裡掏出一疊銀票連同銀兩強硬塞給催燕，「回去了總得打點那些下人，大戶人家最多心思重的人！」
「小蘇，你不再阻止我回去？還有，這些規矩誰教你的？」催燕看著這些銀票，丫頭有錢倒是真的，沒想到當初一個小設想：茶樓包廂房化成屏風，卻讓這丫頭掙了不少，虧自己花心思繡東西，居然比不上她一個零頭，聰明反被聰明誤！「小姐向來有主意，回去張府想來是迫不得已，何況有小蘇陪著，諒他姓張的不敢造次，至於規矩嘛，奶奶說的，我照做而已！」丫頭沒有隱瞞，她不懂，為什麼一定要逆著初衷去委屈自己，奶奶總是說大戶人家齷齪，耳提面命天天嘮叨，更加不懂！
「小蘇，你聽我說！」催燕收起銀兩，拉起地上坐的丫頭坐在旁邊，握住她的雙手，「好妹妹，爹爹冤屈不解，永屈牢獄中，我若不去徹查，如何洗脫罪名？罪臣之女，無權無錢無位無庇佑，只好依附別人，回張府不過是權益之計，待爹爹安然，我便離開，到時你可要收留我！」
「當然！小姐你這是挖苦小蘇麼？所以家當都是你的，怎麼變成是小蘇的了？莫非是摔糊塗了？」丫頭點頭，小姐很苦，她懂，只是，一定要屈身做妾嗎？唐家祖訓：女不得為妾，違者不得歸家！小姐不在乎嗎？
「小蘇，你在外邊，行動自若，好幫我走動！奶奶年紀大了，時常要有人在身旁照料，有你，我百般放心，再者，茶樓的生意還需你打理。」張府複雜，我可不想你跟著我受苦，也不想你純淨的魂靈遭受褻瀆，這輩子，我一個人下地獄便好！
「小姐，那蕭煙可恨，滿肚子壞水，隨時算計你呀！」丫頭站起來後退一步，「你孤身一人如何抵擋？如若不然，小蘇夜入皇宮，挾了那昏君下道聖旨免了乾爹的罪，銷了你的小妾身份，去他個張佑展……」丫頭氣憤難耐，早就看那昏君不順眼，真想一刀去了他老命，省得太多冤屈，禍害人間！
「小蘇！」催燕把腿放下床，想要站起來，丫頭迅速把她移回床邊，她無奈笑笑，「強勁的不是好法子，爹爹得救了，挾天子卻惹得世人側目，不自立為王便是死，與其這樣，為何不想查清楚真相，還爹一個清白，即使是他朝成黃土，來世也不愧天，不愧地，堂堂正正做人才是根本！何況，我有武功在身，張佑展不一定是我的對手！你且放寬心！」這才是深謀遠慮的法子！
「小姐，你放心，三天兩頭，我會去看你的，張府的高牆還攔不了我！」丫頭自信滿滿！
「丫頭，該說的已說，我們回去收拾東西吧！」催燕走下床，丫頭扶著她，被輕輕撥開，看向丫頭，她無聲一笑，「哪來如此嬌弱！」以後，便是自己一個人面對了，怎能羸弱？
「好！」丫頭逕自去開門！
「呀！」貼門的老頭踉蹌一下，迅速穩住，斜睨丫頭，背手假意從旁經過！那些動作沒能逃過催燕的眼，暗歎，好得意的老人，看丫頭憤怒，便知二人熟識，微笑看著不出聲！
「老頭，你怎麼回來了？貼門幹什麼？偷聽到的趕緊給我吐出來！」丫頭脾氣暴躁地張揚！
「哎！聽到的吐出來就眾人皆知了，十年了，怎麼還是如此乍乍乎乎？」老頭的話，催燕深思，十年是個什麼概念，心裡篤定，老人知道丫頭的身世！
「你……」丫頭剛要發潑，催燕抓住她的手，微笑地對老頭施禮，「小妹年幼，前輩莫要放心上！」
「什麼我年幼？分明是他（為老不尊）」丫頭可不吃這套！
「小蘇！」催燕阻止，威嚴地說，「快跟前輩道歉！」
「哎！她不調皮，老頭就燒高香了，哪能讓她道歉，張家妾，請吧！」老頭無意識自己說錯話，直到丫頭狠狠瞪著他才明白「張家妾」是多麼難聽的詞，平白無故說中人家心病，此時悔到腸子裡去了！偷偷看一下笑饜如花的催燕，嘀咕，她怎麼不在意？
「事實如此，怎麼能在意？」催燕看不出喜怒，一個「能」代替了「會」道出了不滿，可惜，眼前兩位都不明白！
「去去去，別煩亂！」丫頭輕輕推開老頭，過來扶催燕，「小姐，我們走！」
「你這丫頭……」老頭恨啊！這丫頭就是鐵硬的秉性，來到此地一點變動都沒有，抬頭望天，歎，如何向上頭交代？
「姑娘病弱，嘗嘗鹿茸泡酒！」大夫看著催燕出來，獻寶地把手中的酒呈給他們，「不貴，十兩銀子便可！」
「少蒙我，鹿茸泡酒乃是男子所需之物，補酒補藥，我家多得是！多謝大夫了，這就不叨念了！」丫頭推開大夫，「小姐，我們走！」
「哎！老頭我有用！」老頭從大夫手中奪過酒瓶，快步走到門邊，回頭委委屈屈地扭捏著，老臉通紅，「丫頭，錢由你付！」
「還好！」大夫張口合上，吐出兩字，伸著的手放下，走到丫頭面前凝忘！
「前世欠你老頭的，」回頭看老頭歡喜，氣打一處來，「老頭，明兒還我！」丫頭拿出十兩塞給大夫，嘴裡念叨，「人做大夫，你做大夫，怎麼就你掉錢坑了！」
「上有老下有小，餬口而已！」大夫接過銀子，眼神示意藥童，藥童會意，從桌下拿出一個包裹遞給丫頭，「姐姐，這是師父從深山采的百年人參，收下吧！」
「沒錢！別擋道！」丫頭惱怒，當她是造銀子的？
「白送！」大夫笑呵呵，「小姑娘，這人參可固元定本，姑娘陰柔需火，還是不要推辭！」
「這……」丫頭看看催燕，一個包裹，可多了！
「大夫好意，催燕感激不盡，」催燕和美一笑，推開，心平氣和解釋，「只是，催燕向來心弱，只怕虛不受補，白生了蟲蛀，倒可惜了！還請大夫贈予需要的人吧！大恩大德，恐難再報，倘若有需要，隨時可小丫頭代報！就此別過！小蘇，我們走！」
「是，小姐！」丫頭點頭，真誠地向大夫鞠躬，「小蘇家在泥城東落柳樹旁，有需要幫助的隨時可找！」
「大禮不可隨意！」大夫受寵若驚，翹起鬍子後退，「有事必當造訪！」nbsp；；
「不老不小磨磨蹭蹭，天邊都開光了！」老頭不滿，自個兒快步離開！！兩個人跟著出去！
「小姐先站定，我去找輛馬車！」丫頭讓催燕站在一邊，飛身離開，催燕站定，看著人來人往，偶有小孩跌倒在地上，母親責備又心疼的樣子，眼睛裡流露出的是艷羨，從沒有享受母愛的她只能在奶奶的教導下成長，心中有種壓抑的情懷得不到滿足！
「姐姐，娘親在哪？我想娘親！」從身邊走過一對手拉手的姐妹，小的哭著問姐姐！
「不哭，娘親明天就回來了！」姐姐停下來幫著妹妹擦眼淚！
此情此景，竟然與自己小時候帶弟弟的場景重合！呵，如此簡單的親情你都得不到，白活了！催燕悲苦一笑！
「吁……小姐馬車來了，老頭呢？」丫頭停下馬車巡視周圍，沒有發現老頭的痕跡！
「真人不露相，小蘇，我們走吧！」催燕收斂情緒，跨步走到馬車上，放下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