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你對漁村這麼熟悉,知道村裡有什麼地方不同尋常麼?」
君麼洧說中拿著的地圖,正是月圓之夜所出現在沙灘上的那副,被他分毫不差地描繪了出來。他們幾乎尋遍了整個漁村,卻怎麼也無法找到圖上所表明的入口。
老村長抱著酒葫蘆,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長長的鬍鬚,看著那張地圖出神。他們還真是問對了人,這裡也只有他知道。
年輕的時候,和父兄一起去打漁,誤闖了進去。
下場麼?漁船不知道被什麼打翻,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死了。
「你們確定要去那兒?這冒的風險可太大了——」
當初那可怕的記憶,現在還清晰地存留在腦海之中,老村長猛然灌了一大口酒,想要把那恐怖的感覺壓下去。
「嗯,我們非去不可。」
君雪堅定地點頭道,就算有再多的危險,也不能夠阻擋她前進的腳步。
更何況,這條路她已經走了大半,絕沒有就此放棄的道理。
「漁村西南二十里的地方,水流湍急,有許多暗礁,漁民一般不會到那裡去。你們只需要架船衝著突出水面的暗礁撞過去,就會被捲入另外一條水道。」當年,他們也是無意發現的。
「進去之後,就會被大霧遮蓋,什麼也看不清楚,你們千萬要小心。」
老村長說完,瞇起眼睛抱著酒葫蘆繼續曬太陽,他老了,已經過了熱血的年紀,只求平順地生活就好。
「村長,這是醃製魚乾的方法,你替我轉告給大家吧!」
君雪把滿滿一籃魚乾留下來給村長下酒,大傢伙兒送來的魚吃不完,只好做成魚乾保存。
她見村裡的魚乾保持時間並不長,便回憶著用從前看來的方子試試,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你們倆都是好孩子——」
老村長接過寫著方子的紙,表情有些複雜地道。但願,他們此行能夠平安歸來……
浪花拍打著礁石有如雷鳴,小船在暗礁之間來回穿梭,兩人架船技術都不好,如果不是君麼洧用法力操控著,早就被撞成碎片。
「你看前面的礁石,應該就是村長所說那塊兒。」
小船被浪頭拋棄又落下,像是暴風雨中飄搖的一片樹葉,這種刺激感反而讓君雪異常的興奮。
「乖乖坐好,當心掉下去。」
抹掉臉上水珠,君麼洧擔憂地看著活蹦亂跳的君雪,哪裡還有之前奄奄一息的樣子?
「我也不想這麼丟臉……」
君雪這才扶著船舷做了下來,嘀嘀咕咕地道,雖然她也有那麼一點兒激動啦,不過害她丟臉的卻是君子。
或許是母子連心的緣故,君子的心情總能很精準地傳達給她,連帶著讓她也受到感染。她明明就很討厭吃甜食,可現在想到那些讓人膩味的東西居然會「流口水」。
反之,她喜歡吃的東西,卻一口也吃不下去。
「君子,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兒——」
君雪一手撫著小腹,壓低聲音磨牙道,還在娘胎裡就這麼無法無天,這出生之後得成什麼樣兒?
「好啦,人家不是沒有見過這麼壯觀的場面麼?」
帶著些許撒賴意味的童音直接傳達到君雪耳際,他倒是學聰明了,知道有些話絕對不能在他老爹面前講。
「切,你現在就看的到麼?」
以打擊兒子為樂事,君雪有些惡意地道,只是那一臉溫柔的笑容卻和說話的語氣正好相反。
「嗚嗚……娘就會欺負我……」
君子當然能夠感受到他娘真正的心意,只是配合著她演戲,這似乎成了增進他們母子感情的方式。
在母子倆說話的當口,君麼洧已經駕著小船向大石撞去,就在船身和石頭的稜角快要觸碰到時,小船卻被捲入了漩渦之中,開始不停滴旋轉。
「嘔——」
又是一陣頭暈,胃裡似翻江倒海般難受,手不自覺地鬆開,身子頓時被離心力甩了出去。察覺到君子的恐懼,君雪下意識用手護住小腹。
君麼洧見狀,當機立斷捨棄小船飛向空中,長臂一伸把人攬入懷裡,巨大的鳳羽呼呼地扇動著。
「沒事了,沒事了……君子?」
驚魂未定,君雪安慰的話說到一半,卻發現君子一點兒回應也沒有。
「君子,不要讓你娘擔心。」
君麼洧低低地開口,看到妻子緊張的臉色都變了,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話,他用了心語,並沒有讓君雪聽到。他可以感受的到,小傢伙好好的,只是情緒有些低落。至於君雪為什麼無法感知,更多是因為君子在無形中產生了牴觸——
「都是為了保護我……」
飄渺的童音有些模糊,緊要關頭君子可以直接感知母體所發生的一切。
因此,剛才他等於是親眼看到了——如果不是他的緣故,娘親完全可以應付之前的危險。
「君子,我和你娘都期待著你的出生。」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說明了一切。君子不語,他當然明白……
「以後,我們父子一起來保護她。」
這些話,已經是君麼洧所能夠表達的極限。
「嗯。」~
君子的語氣很鄭重,他不能容許自己被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相比無條件地被寵溺,他更喜歡老爹這種平等的態度。從他的精魄孕育而成開始,就注定是與眾不同的。
「笨蛋娘親,我好的很,是你被嚇到了吧?」
面對君子時,他自然而然又開始使用「欠扁」的語氣,故作嘲笑地道。
「混小子,以後再跟你算賬!」
見兒子總算恢復了正常,君雪這才放下心來,也有了玩笑的心情。
霧濛濛一片,什麼也看不清,除了鳳羽扇動的巨大聲響,就是兩人的呼吸聲。沒有了小船,也就等於失去了落腳的地方。
「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被君麼洧牢牢地抱著,君雪支起耳朵傾聽著四周的動靜,卻什麼發現都沒有。
「沒有水聲,村長說當初他們的船沉入了海底——」
一語點破,君麼洧試探著從空中降下來,不出所料,居然踩在了地面上。這裡,彷彿是海裡另外一個世界。
「就是這樣,就算村長是年輕的時候來的,距現在也不過幾十年,滄海桑田也沒這麼快吧?」
君雪使力在地上踩了兩下,聲音竟然清脆似有迴響,莫非——著地面並非土質?
「這霧也很古怪——」
夜明珠在這裡發揮不了效用,根本就沒有辦法照亮。試了幾種法術,始終沒有辦法把霧驅散。
「娘親,你知不知道烏龜最擅長的是什麼?」
輕靈的聲音穿過霧靄,帶著些許笑意。
「不知道,活的久算不算?」
君雪還真的被兒子這個問題給難住了,她還真不知道烏龜有什麼優點,腦子裡自然而然浮現出一隻四腳朝天的愚蠢動物。~
「…………」
君麼洧和君子同時沉默,這算是笑話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君麼洧覺得腳下地面似乎震顫了幾下。
「玄武怎麼說也是遠古聖獸,它最擅長佈陣,這霧一定是它製造出來的假象。」
君子有些得意地說出自己的猜測,難得有他幫得上忙的地方。
「果然是烏龜本色啊,打不過就躲起來——」
君雪冷哼,遠古聖獸了不起麼?會佈陣又怎麼樣?還不是藏起來不敢見人?
地面震動的更加厲害,兩人險些摔倒,君麼洧腦子裡突然跳出一個想法——
「你說,我們現在會不會是在玄武的背上?」
如果自己猜的不錯,他和君雪站在玄武的背上,而且那無恥的傢伙還在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死烏龜,有本事就不要躲躲藏藏的,給我出來——」
被這霧給弄的心煩意亂,再加上孕婦特有的脾氣,君雪用力在龜殼上跺腳,衝著四周大喊。
「笨蛋娘親,如果被你這麼一喊他就會出來,還會是縮頭萬年龜麼?」
君子話說完,龜殼抖動的更加劇烈,這小子說話比他娘更毒辣,想必玄武氣得不輕。
「話有說回來,兒子,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君雪汗顏,兒子知道的比他們這做爹娘的都詳細,再怎麼說他也不過是個還沒出世的娃兒……
「我也不知道,好像就印在腦子裡,用的時候就會跳出來——」
對於這個問題,君子自己也無法解答,好像自然而然就知道了……一說到玄武,它的形貌、優點、弱點,全部都瞭如指掌。
君雪和君麼洧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了強烈的預感,他們將會生個了不得的兒子。
汗==、
「神子,難道你打算把他們困死在陣裡?」
玄武看著始終靜默不語的紅川之神,有些不安地道。再怎麼說來的都是救世主,還有她身邊那個男人也不可小覷——自己只是想避而不見,並沒有加害他們的意思。
而且,他也不以為自己有這個本事。朱雀那麼高傲的傢伙都被收服了,救世主有多少能耐可想而知。
「我已經躲到了這裡,為什麼還是無法獲得平靜?」
紅川之神憂鬱地道,如果把這最後的聖物交出來,封印一旦揭開,將會引起驚天動地的巨變。到時候,所有的神都無法置身事外。
——「笨蛋娘親,如果被你這麼一喊他就會出來,還會是縮頭萬年龜麼?」
聽到這句話,玄武差點兒背過氣去,他最忌諱的就是「縮頭烏龜」這四個字,那個死小子,居然還加了個「萬」字。自昊天大神消失後,他已經很少被挑起脾氣,現在居然一下子出現兩個——救世主,還有她的兒子。
「呵呵,這稱呼真讓人懷念啊,玄武?」
紅川之神微笑起來,連心中的郁氣也消散了不少,不由想起昊天之神,想起那段熱血沸騰的日子……
「當初如果不是昊天之神阻止了妖王的陰謀,現在的三屆恐怖已經陷入了無邊的地獄。」
玄武又是感激又是歎惋——在所有的神祇中,能夠稱得上是大神的,就只有昊天,可惜他為了阻止那一場浩劫,早已經消失於天地間。
「從那以後,我就厭倦了征戰,即便做的再多,又有什麼意義呢?」
躲藏在這暗無天日的海底,紅川之神一直思考道現在,仍舊得不出結論。曾經所信仰的一切,都因昊天而顛覆。
神的犧牲,到底有什麼意義?劫難永無止息,命運始終輪迴,就算是神也沒有拯救眾生的責任。
「就由上天來做決定吧,如果他們走不出玄武陣,還談什麼恢復神道,拯救眾生?」
紅川之神望著站在迷霧中的兩個人,臉上出現一抹與神不相符的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