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大家可要記著你們先前所說的話。」
君雪得意一笑,在眾人還莫名其妙的情況下,手中玉扇倏然打開,扇面呈半圓,迅速地飛出又飛回。
「啊——」
眾目睽睽之下,十人束髮帶子紛紛飄落,柔順青絲披散在肩頭,大家這才發現這十家僕都是女子。之前只覺得他們略顯陰柔,卻沒有想到是女扮男裝。應該說,他們沒有想到天下竟有這般才智驚人的女子,不是一個,而是一下子出現許多……
「白公子……或者該稱作白姑娘,你這麼做究竟是何用意?」
胸前掛著金算盤的張金,盯著擊敗他的那位姑娘,神情有些複雜。想不到,他竟然是敗在一個女人手中。只是,身為生意人,他最先想到的反而是這場「鬧劇」的目的。這位白姑娘,看起來不像是做事無厘頭不計後果之人,也絕不會賠本生意。
「張公子果然好眼光,我不過是想證明,女子一點兒不比男人差——」
君雪收起翩翩公子姿態,臉上笑容很是誠懇,既然被認出來是女人,也就坦然承認。而且,她說的還算委婉,她們十個豈止不差?甚至比大多數男人都強。只是,這樣的挑戰,還是驚世駭俗了些……
「啊,我記起來了,右數第二位精通所有律法被稱作『黑』的女子,和戶部尚書萬欣悅長得好像。難道,女人也有做官的……?」
台下又有人爆出這麼個驚天大消息,很多人不相信,覺得應該只是相貌相近。說起來,萬尚書可算是京城中難得的好官,很得百姓和那些文人世子推崇——雖然,她本人未必知道。
「今天就到此為止,各位請回吧!」
任由底下人議論紛紛,君雪並沒有馬上給出他們明確的答案,只吩咐陸尊把人送出曲園。
「娘娘,你到底想做什麼?」
紅兒彆扭地扯著身上男裝,雖然這幾天大大地出了風頭,可這畢竟與她平素沉穩喜靜的個性相違背。
「紅兒,你說女子能夠拋頭露面麼?」
君雪好心情地喝著上好的普洱茶,手中還拿著那柄玉扇作扇風之態,之前她可是在台上出盡了風頭。
「我不知道……陽國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
紅兒有些猶豫地道,以前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可是在經歷了那樣快意的比試之後,她也有些不確定了。身為女子,並不是只能洗衣燒飯相夫教子做女紅,她們一點兒也不比男人差。
「是啊,論武功他們比不過煙羅,論律法比不過欣悅姑娘,就連術數也沒人能勝得過伊姑娘——」
綠兒激動地站起來道,她性子本就活潑好動爭強好勝,如今更是打心底生出一股豪氣。
「娘娘的意思,是想讓女子也參加科舉?」
被迫拉來充數的煙羅,頂著「白」這個代號,原本並不以為然,經過這次挑戰也跟著暗爽一把。她本就是心思細密之人,只聽君雪說了個開頭,再聯想到欣悅的事,自然而然得出了結論。或許,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唯才是用吧?不論男女,有能者居之——這樣的才智,這樣的心胸……她再次感歎,皇上娶了玲瓏,是撿到寶了。
「…………」|
其他幾人一時說不出話來,心裡卻為君雪的話激動不已,若真能夠和男人站在同等地位,這便是開天闢地的創舉。
「這件事,皇上難道也同意了?」
萬欣悅直盯著君雪緊張地道,或許其他幾人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感覺,但這件事對於她來說卻關係重大。如果真的可以以女子身份在朝為官,那麼她和凌敖,或許還有未來……
「如果皇上不同意,就不會由著她弄出這麼大動靜。」
一直默不作聲的伊笑月,此時仍舊冷著一張臉,想到君雪當初是怎麼「威脅」她的,額頭又是幾條黑線。想到君麼洧對她的放縱,心裡忍不住羨慕……
「皇上已經答應,今年開女科,不過只是嘗試,估計報名的人不會太多——」
這種情況,君雪也已經想到,就算是訂下律法,人的觀念一時也很難改變。這件事,急不得,需要長久的努力。她相信,時間久了,她們一定能像現代女子那般自由……
是年秋闈,果然頒布了女子科舉律例,雖引起許多大臣不滿,好笑的是,這些統統被他們的夫人堵了回去——「女人怎麼了?那次的挑戰不就證明,我們一點兒不比你們男人差。」
當然了,這是後話。
「太子,你也看到了,她根本就是個妖孽——」
黑衣人鍥而不捨地勸道,太子遲遲不肯動手,實在是不能理解他心中在想什麼。這種讓男人大失面子的主意,也就只有那個妖女能夠想的出來,怪不得國師叮囑一定要殺了她。這種女人,放在哪裡都只會招惹麻煩。
「妖孽麼……?」
風無痕挑眉,對屬下的話並不贊同,想到那站在台上揮斥方遒的女子,心中升起幾分敬意。他從來不認為男子才是這世界的主宰,女人若是狠起來比男人更甚,比如父皇后宮那些勾心鬥角的妃嬪……有時候,沒有硝煙的戰爭反而更加慘烈。
只是,他想不通,她這麼大費周章有什麼用意。還有,陽國皇帝為何對她如此縱容。對他而言,這個叫做玲瓏的女子,越來越神秘,有些事情似乎漸漸脫離了他的掌握……
「太子,您千萬不要忘記國師和皇上臨行前的交代——」
黑衣人眉頭皺的更緊,看得出來,太子對那女人很有好感,上次明明有機會動手,卻被他藉故推脫。
「秦楚,不用你提醒——」
風無痕面色一冷,對於下屬的逾越很是不滿,居然敢拿父皇來壓他。如果不是看在秦家世代皆為忠心烈士,秦楚今天必死無疑。
「是。」
從主人語氣,便可知他已經處於盛怒狀態,有什麼話也只能吞進肚子裡。
「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不要插手。」
想了想,他還是冷厲地警告道,對他再忠心的下屬,如果不能夠服從命令,也就不需要了……
不甚豪華的酒樓,杏黃色旗幟在風中招展,同樣的地點,君雪再度遇到了風無痕。如果說第一次第二次相遇是巧合,這第三次卻絕對是故意,兩人對於這一點都心知肚明,卻默契地沒有戳破。
「好巧,總是在這兒遇到謙兒。」
君雪臉上仍掛著熟稔的笑,表情甚至有些愉悅,很是輕快地道。從鳳仙族回來,她的身體恢復的很快,現在已經完全可以感受到聖物的氣息,找到風無痕也就變得輕而易舉。
「我正打算去遊湖,一起去?」
風無痕微笑著道,語氣並沒有太多的熱絡。他也不再刻意隱藏身上的殺氣,那張總是透著幾分稚氣的臉,便意外地冷肅起來。
「好啊!」
又是遊湖啊,君雪心裡有種奇特的感覺,上次洧洧就是在船上同她求婚,今天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煙波橋,芳草如碧絲,淡淡水汽瀰漫,這時候賞景的人很多,他們運氣還算不錯,剛好租到一隻小船。
船兒前進,木槳撩動潺潺水聲,君雪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尋思怎麼和他提起聖物。要他心甘情願的給,還真是有些難度。
風無痕也沒有說話,注視著她多變的表情,漸漸把船划到偏僻的地方去。只是每揮動一次木槳,心情就沉重一分。
「謙兒,你是不是……」
君雪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正想問他是不是帶著什麼特別的東西,卻發現小船停泊的地方只有他們兩個,而對面的男子手中正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我該叫你玲瓏,亦或者是陽國的皇后?」反正,不會是白玉……
風無痕表情徹底冰冷了下來,匕首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白光,他狀似欣賞著柄上的花紋,眼睛並沒有和君雪對上。
「呵呵,原來謙兒早知道了啊,你現在是想殺我?」
對於他這種舉動,君雪並不感到驚奇,在知道面前這個男人是風國皇族時,她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些什麼。
「我要殺的是陽國皇后。」
沉默了一下,風無痕終於給出這麼個不算是答案的答案。看到她在曲園的表現,即便之前再怎麼說服自己她是無害的,也只是徒然。眼前的女子就像是沙礫中的珍珠,怎麼也無法掩蓋那溫潤光華。
「…………」|
這下,換君雪不知道說些什麼,她不能夠理直氣壯地指責風謙,因為自己對他也另存心思。只是沒想到,她想要他身上的聖物,而他想要自己的命。
冰涼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君雪意外地沒有反抗,只是睜著一雙明眸,略帶著些無辜地瞧著他。她感覺到那握著匕首的手正微微顫抖,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她終究沒有賭錯,不管他在別人面前如何,在自己面前他就是那個純真的謙兒。
「曾經,為了博得父皇的信任,我把母妃刻的木陀螺親手毀掉。為什麼,你要送給我第二個?」
風無痕右手握著匕首,左手卻從懷裡摸出那個做工粗糙的木陀螺,他那樣熱切地看著卻不敢買下來。偏偏她要多管閒事。所喜愛的,都要親自毀掉,這是他那個幾近於變態的父皇所教導他的。第二個木陀螺,第二份溫情,想要捨棄是如此的困難。
「謙兒……」
君雪伸手觸碰那張哀傷的臉,像是一個疼愛孩子的母親柔聲喚道,絲毫不怕被匕首傷到。
握著匕首的五指太過用力。指節繃的發白,風無痕咬牙想要劃下去,這麼脆弱纖細的頸子,一刀就能斃命。心卻更加的猶豫,母妃死後,再沒有人這麼喚過他,謙兒……謙兒……讓他有種還活著的感覺。殺了她,就要再次回到那無止境的荒蕪蒼涼中去。
「只要你高興就好,順從內心的想法去做。」
白嫩玉手緊緊地包覆著那愈發顫抖的右手,君雪微笑著安慰他,心裡卻有些鄙視自己,若是謙兒真的動手她就乖乖等死麼?當然不會,她在利用他的不忍。
「…………」
風無痕鬆開五指,任由匕首掉到水中,湖面只是冒起幾個水泡,便再不起一絲波瀾。他抽回被握著的手,近乎於逃避地站起來向後退一大步。
白衣男子踏著水面近乎狼狽地離去,君雪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沒有多加阻止。只要還沒有拿到聖物,他們終究還會見面,而逃避從來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第一次如果下不了手,那以後就算有再多的機會也沒用……」
這話,想必風無痕也明白,單是看他走的時候有多麼懊惱就可以知道。只要他心裡存著一絲絲不捨,就無法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