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屬下知罪。」
男人再不敢說什麼,只低了頭等主子發話,心知自己已經觸犯了太子的忌諱。
「退下。」
只淡淡兩個字,風無痕難得對屬下仁慈地道,眼睛只注視著那粗糙的木質陀螺,心裡又湧起一陣難言的溫暖……
成婚的前一天晚上,君雪並沒有留在落霞宮,而是帶著七個侍女回到了夜白別院。畢竟,她是以玲瓏的身份出嫁,且當初君麼洧對諸大臣介紹未來皇后身份時,用的是白燁之「義妹」的名義。君雪頗為無奈,她明明是白家的女兒……
「公主,頭不要垂下來,奴婢還沒有為你插金簪呢!」
聽到紅兒第n次這麼要求,君雪索性用兩手撐著下巴,看著銅鏡中女子痛苦的表情,成親的喜悅被磨掉不少。十二時金簪,每根都份量十足,等下還要帶鳳冠,她只覺得脖子都快被壓斷。
「早知道這麼麻煩,就不嫁了……」
某人不是很真心地抱怨道,如果這時候真的取消婚禮,第一個跳腳的恐怕也是她。嫁給洧洧,這是她做夢都想的事,所以她現在只是純粹無聊的矯情,略略帶著些許炫耀的意味。
「姐姐如果不想嫁他,不如跟我走吧!」
帶著些許笑意的嗓音驀然在背後響起,少年一身黑色玄衣跟著映入銅鏡之中。那眉眼仍舊和從前一樣,只是多了一種難言的滄桑。
或許,在經歷那件事之後,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了改變,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小可……?」
君雪驚喜地回頭,立刻撞進飽含笑意的清澈瞳眸中,她一直遺憾婚禮少了這傢伙,好在他終於趕上了。
「喂,退後,退後——」
紅兒極度不爽地把小可推到一邊去,才不管他的出場方式有多麼驚人,被他這麼一鬧,公主才梳妝一半的髮髻又亂掉了。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本來想要去瀟南找你,可是自上次一戰我的身體一直沒有恢復……」
辟里啪啦說了一大串,可見她現在有多麼高興,身邊沒了小可陪伴,讓她很不習慣。
「不是我,鳳冰刃這兩天一直不安靜,我猜想它是感應到了你的存在,沒想到跟著它一直到了這兒——」
小可拉了張椅子在她旁邊坐下,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身上,看著在紅兒的巧手下一點一點展露風情的君雪,心中除了自豪還有不捨。他的姐姐是這天下最美麗的女子,可惜很快就要屬於另外一個男人……
「嗯,我和鳳冰刃一直是心意相通的,不管相隔多遠,它也能夠找到我。」
君雪溫柔地撫摸著華麗的劍綃,淡笑著道,這也是神器最為特別的地方。
「對了,我在瀟南意外得到一枚萬年朱果,合該給你做新婚賀禮——」
像是想起什麼,小可從懷裡拿出一個紅色果子,那果子看起來極為普通,若不是散發著奇異的香氣,就和市集上販售的紅果差不多。
「今天可不是敘舊的時候,公主要換衣服了,快點兒出去吧!」
雖然不想做「惡人」,紅兒還是不得不打斷這兩人聊天的興致。她這兒還有很多細節要修補呢,公主好像根本就把要出嫁這茬兒給忘了。
「…………」
君雪不好意思沖小可笑笑,今天貌似一切由紅兒她們做主,她也只能乖乖地跟著配合,所以他只能出去了——……
大紅雲錦從白家別院一直鋪到了乾龍宮,這樣的大手筆也只有陽國第一富商才做得到,本來迎娶平民女子皇帝只需要在皇宮等候即可,只不過整個陽國百姓都知道他們這位未來皇后在天子眼中的地位,親自迎娶也就不足為奇了。
紅雲本來是日行千里的神駒,如今也被套上了紅花紅綢,邁著小步慢慢朝乾龍宮行進。君麼洧坐在馬上,一身耀目紅袍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總是淡然的面上難得現出幾分喜色,薄唇雖只微勾卻足以顯示出他的好心情。
隔著半個馬身,八個同樣一身紅衣的轎夫穩穩抬著喜轎,他們都是精心挑選的大內高手。陽國風俗,在沒有到達夫家之前,轎子是不許落地的……
京城某家酒樓,一個黑衣人站在窗前看著這一切,臉上滿是不甘的表情。他那一劍正中心臟,就算一時半刻不死,也絕不可能移動。難道,這轎子裡另有其人?
不解地看了一眼還在悠閒喝茶的風無痕,他手中的劍蠢蠢欲動,只等著太子一聲令下就出去殺了轎子裡的女人。管她是真的新娘還是假的新娘?
「那八個轎夫都是高手,且不說他們,憑你的身手連那馬上的新郎也打不過。」
風無痕淡淡地掃了屬下一眼,談他跟著自己這麼多年還是沒有半點兒長進,好在他足夠的忠心,這便足以彌補他一切的缺點。
「…………」
黑衣人不語,他一點兒也看不出那弱雞似的陽國皇帝有什麼能耐,還有那八個轎夫也平平無奇,只是太子說的話,素來是對的。這,他已經驗證過很多次。
「還有半個月,不用著急……」
風無痕優雅地放下茶盅,拿出帕子擦拭唇角,目光森寒地盯著那頂喜轎輕輕地道。每當他用這種語氣說話,就表示獵物在他的算計之內,絕無生還的可能。
屬下的心理他明白,臨行之前,風國第一國師風無相算出,阻礙他一統東方諸國的阻礙,就是陽國皇帝迎娶的新後。雖然聽起來荒唐,但國師向來算無遺策,那麼這個女人就留不得。
昨夜他觀察過,東方火蘊六道仍在,就說明那女人還活的好好的,果然是福大命大麼?他眼中冷意更甚。
厚重的轎簾突然揚起一角,一張絕美的面孔就這麼冷不防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他不由地愣住了。來到陽國第一天,他遇到了一個叫做白玉的女子,可如今她的臉孔卻和陽國皇帝的新婦重合在一起。她們,竟然是同一個人。
「白玉……?」
他低低地念出聲來,這個曾經溫暖了他心底的名字,如今像是一把無情的匕首,徹底刺入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她說她叫白玉,陽國皇后名為玲瓏,明明是沒有半點兒牽連——她對他說謊。
只是,心底卻有個微弱的聲音替她辯解道:「或許,她不是有意隱瞞。」每一個人都在扮演著很多種絕色,正如他,在她面前就只願意扮演那個為了玩具而露出滿意笑容的純真少年。而不願意讓她知道,面前的這個人是風國惡名昭彰的太子,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放下轎簾,君雪還是疑惑不解,剛剛她明明感應到聖物就在附近,可是又突然消失了。或許是服下朱果的原因,她的身體好了大半,對於外界的感知敏銳了許多。可惜,仍然是時有時無……
「青龍出現在青川之城,朱雀出現在紫川之城,且都和皇族有關,按理說白虎不可能出現在這裡才是。」
小可輕飄飄地懸在君雪面前,冷靜地分析道,或許是姐姐的感應能力出錯了。
「還有一種可能,有其他國的王族出現在京城,而且身份尊貴。」能夠帶著聖物隨意行動,地位可想而知。考慮到這一點,君雪忍不住蹙眉,如果真如她所預料,那人來陽國又有什麼目的?
「我們要盡快找到那個人,不然他帶著聖物四處走,難度就更大了。」
小可神色也嚴肅了起來,前兩次還好,都是在固定的地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
君雪不語,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急也急不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喜轎已經停下,寬袍下玉手被緩緩牽起,溫潤觸感讓她心中一暖,立刻放鬆了下來。什麼聖物,什麼皇族,都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如今她心裡腦子裡就只有牽著她手的這個人。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柔美動聽的嗓音從喜帕下低低傳出,帶著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喜悅,絕不是附庸風雅,完全是有感而發。
君麼洧腳步微一停頓,握著她的力道稍稍加重,悄悄地回應她的話。從此以後,她就只是他一個人的妻子,獨屬於他的,能夠光明正大在她的名字前面冠上自己的標籤,這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好……
房裡大紅龍鳳燭燃到一半,君麼洧推門進來,如眼就是龍床上的睡美人。注視著她甜睡的嬌美容顏,為她無意識散發出的些許成熟風韻而心動。看到被丟在一旁的喜帕,他微微苦笑,小東西剝奪了他這個夫君挑喜帕的福利。想像著當解開喜帕時,與他滿面嬌羞的新娘對望……
「唔……你回來了……」
感覺到身邊有人,君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被折騰這麼久,她困到睡著也是正常的。當然了,這是某人自己認為的,所以一點兒也不心虛。
「來,把這杯酒給喝了——」
君麼洧拿起酒壺只倒了三分,應景一下就成,小東西身子不好,還是不要喝太多為好。
「啊,要喝交杯酒麼?」
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君雪蹭地從床上坐起來,睡意全消,很是激動地道。嘿嘿,交杯酒啊,終於進行到這個環節了——她一直很嚮往那種夫妻纏頸的親密。
「…………」
君麼洧無語,任憑某人擺弄出令他尷尬的姿勢,懷疑她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不過,這種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感覺,還不錯。燭光下她可以看到她粉嫩的耳垂兒,再向下是精緻的鎖骨——
嗓子有些干,整杯酒被他灌下去,卻只覺得更渴了。鼻端飄散著馨甜的桂花香氣,讓他有些頭昏。
「切,怎麼只有這麼一點兒?」
看著杯子裡那一丁點兒酒,君雪煞風景地抱怨,伸手就去抓酒壺。這可是交杯酒啊,斟滿,斟滿!
「乖,等你身子好了,想喝多少都行。」
安撫地拍拍她後背,君麼洧把酒壺搶了過去,兩人這才安安分分地喝了交杯酒。
蠟燭被吹熄,紅帳被放了下來,君雪乖乖地躺在床上,一顆心碰碰跳的厲害,她剛剛就想多灌點兒酒壯膽,可惜沒得逞。洞房花燭夜最最重要的是什麼?雖然對於男女之事很清楚,畢竟沒有實際經驗,在這方面某人還是白紙一張。
黑暗中,嫁衣那一排繁複的盤扣被溫柔地解了開來,君雪能感受到身邊人灼熱的呼吸,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原來,著急的不只有她一個啊!
然後,身子被攬進溫暖的懷抱,緊緊地貼靠著溫熱的胸膛……在她繼續等待著「夫君」下一步的動作時,一條滑軟的錦被覆蓋在兩人身上,一道沙啞且訝異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