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數天,藍亦琳都讓小寶去陪盛宇。
甚至乎,有時還在盛宇的要求下而讓小寶睡在那張大床上。眼見,他開心的笑容越來越多,開始不同於之前的虛無縹緲,藍亦琳的高興也打心底冒起來。雖然說,一開始她的確是以小寶達到去接近盛宇的目的,但隨著他的注視越來越多,她發現自己已不再在乎那三人相處的幾分鐘,想要看到的不過是他爽朗的笑靨。
或許,一個多月後她未能讓他重新愛上自己,但如若以後他仍是這樣笑著生活下去,她想自己也是無憾的了。
這天,太陽忽地從陰鬱的天空露出臉,寒氣頓也被驅散了不少。
盛宇經過大半個月的休息後,身體已無大礙,也可以從床上站起來了,只是行走的速度還是教一般人來得慢了些。在他極力的要求下,俞崢答應讓他下樓溜躂一圈。於是,盛翎便撐扶著他在盛家的花園庭院慢慢地散著步,享受大自然給予的溫暖陽光。
「宇哥哥,再好好地調養一陣子,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樣生活了。」盛翎開心地說,心裡想著她的旅遊大計。
「而我就可以陪你這個未婚妻去旅遊了,對不對?」他笑道。
「你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取笑我,我不幹拉。」她裝作害羞地朝他的胸膛捶了兩下,心滿意足地把頭埋進溫熱的懷抱,這感覺,就如小時候死纏著要抱抱一樣。
「宇哥哥,我們旅遊回來就選日子結婚,好不好?」
盛翎問,抬頭,竟然見到盛宇把目光放在另一邊,對自己的話仿若未聞。
她蹙眉,跟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陽光照射下,青松翠柏間,一個模糊的身影穿梭在霧氣中,不知在幹些什麼,身上白色隨意的衣衫使得她如來自林間的精靈一樣充滿靈氣。然後,似是察覺到有人在打量,她回頭,迷濛的眸光投過來,一抹淡靜的笑容浮上嘴角。
「小翎,推我過去。」
盛宇坐回輪椅上,吩咐盛翎把自己推向那抹身影的所在處。
「我不要!」她不滿地扁嘴。
「那我自己過去。」他自顧自地以手推動輪椅。
「宇哥哥,宇哥哥……」盛翎在後頭叫嚷,見盛宇不置理會,最後,終於賭氣地扭頭走出小花園。
而另一頭,盛宇推著輪椅,走到青柏間,看見站在畫板前塗抹著的藍亦琳,安靜地在一旁看著她勾勒,上色。
事實上,藍亦琳也發現了他的到來,但她就是不出聲。她知道,他自醒來就十分喜歡看書,像個初生的嬰兒一樣吸收著各種知識。她也知道,現在的他之所以會停留在她身邊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畫板上的東西讓他感興趣了。可她就是不說,看他如何開口。可等了半天,她都已經快把一副畫完成,他還是沒有出聲,而藍亦琳的耐性終於被磨光,低歎一口氣放下畫筆,轉過身子環手抱胸地睨著他。
「你的畫,不錯!」他見她如此,忙指著畫說道。
「謝謝!」
「那個,可以借我畫一下嗎?」
「可以!」
她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當然樂意把自己的畫具借給他。
於是,藍亦琳把畫板從架上取下來,拿下自己的畫後,接著把所有的畫盤,畫筆推到盛宇的面前,作了個請便的手勢。
他不再說話,低著頭開始生澀地拿著畫筆對著對面那小片梅花畫了起來。
藍亦琳在旁邊搬了張小木凳坐到身旁,看著盛宇慢騰騰地勾勒,有時,她忍不住會開口提醒這筆該怎麼下手,那一邊又該怎樣畫才更有立體感,而盛宇,則像個聽話的學生吸收,消化她所講的東西。終於,兩個鐘頭過去,那片小梅花林如願地躍上畫紙,畫風生硬,但依然能端倪出幾分美態。
盛宇捧著畫板,滿足開心地笑了起來。「謝謝你!」
「不用謝,你若是沒那個天份,我怎麼教你也畫不出來。」藍亦琳答。
「我看你畫得挺好的,誰教你的?」他抬頭,看著她,把纖細的身影烙進自己的眸中。
「一個長得很漂亮的人,你也認識。」
「我也認識?是女的?」
「不是,是男的。」
教她畫畫的人是一希,那個美麗神秘的男子在英國的五年教會她很多東西,而畫畫正是其中一項。
「你,跟他是什麼關係?」不知為什麼,一聽到她用那種眷戀的語氣提起另一個男人,盛宇的心頓感到一絲不順氣。
「朋友關係。」藍亦琳開始收拾畫具。
戀人未滿,友達以上。
指的應該就是她跟一希。
「有一個問題,我很早就想問你。」
「問吧!」
「我們,到底是因為什麼才離的婚?」
她的動作停下來,抬眸,看向一臉認真的他。
「你真想知道?」
「嗯!」他點頭,目光清朗。
「我們當初的婚姻是因為一紙契約而開始的,那時,你我並沒有感情,你有你愛的人,我也有我喜歡的人。可是,我們卻結婚了,後來,還有了孩子,孩子五個多月的時候,我從樓上摔下來,差點流產,然後我就在離婚協議書籤下的名字,跟著教我畫畫的男人去了英國,一去就是五年,直到最近幾個月才回來。」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以說故事的語氣說出這些陳年舊事,而且還是對著當事人。
「我也簽字了?」盛宇沉默一陣,又再問。
「你起初不肯簽的,但後來不知為什麼,你簽了,於是,我們的婚姻在五年後終於結束了。」
諷刺的是,她是在兩人真正離婚後才得知他愛著自己。
「那小寶以後,歸誰撫養?」
藍亦琳抿嘴一笑,有些苦澀。
「自是歸你們盛家撫養。」如果他還是未能想起的話。
「你願意?」他很訝然。
孩子跟了她五年,按理來說,她應該是不願意的。
「不願意也得願意,我無權無勢,鬥不過,是你們盛家的總得還給你們,畢竟我們當初在一起時我就簽下契約,給你生一個孩子以後,我就離開。」
聞言,盛宇沉默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心裡的複雜的感覺,有不捨,有心疼,也有著憤怒,更有著無奈。因為,他發現自己在聽這些話時,明明所有的事都是圍繞著自己發生,但他的腦子卻全是一片空白,這,讓他感到很生氣,不僅是生氣著眼前這女人的,還生氣著自己。
「啊,對了,大後天是小寶學校的週年紀念日,聽說他也有表演,你要不要一起去?」她忽地想起昨天收到老師發來的邀請短信,不經意地問出口。
「他沒跟我說。」盛宇詫異地瞪大眼。
那小子……
「他也沒跟我說,估計是怕丟臉吧!」藍亦琳笑著聳了聳肩。
能讓臭小子上台表演,那可真是十分的難得,不知是哪個老師有這個能耐呢。
「呵呵,也是!」他乾笑。
「那你去還是不去?你要是去,我好作點準備。」
「去吧,小寶也是我的兒子,爸去看兒子表演,天經地義。」
「那我們就偷偷去,不給那小子知道,給他一個驚喜。」
「好啊!」
兩人互看一眼,相照不宣地揚起微笑。
因為兒子,兩個難得地不再疏淡。
對藍亦琳來說,是一個好的開始;而對盛宇來說,則是一次感觸良多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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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的調養,再加上勤加練習,盛宇已能像以前那樣正常走路。只是,如果走路的時間過多,難免還是會感到吃不消。於是,為了以備萬一,藍亦琳還是把輪椅帶上了。兩人,避過盛家那些保全人員的盯視,躲過盛翎的監視,在雷亦凱的幫助下偷偷地從盛家的後門溜了出來,然後馬上刻不容緩地上了車。
「亦凱,謝謝你了!」上車後,藍亦琳忙道了聲謝。
「你這是什麼話,分明不把我當朋友。」雷亦凱瞥她一眼,沒好氣地說。
目光,隨即放在車後面坐著看著車窗外沉默不語的盛宇。「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所有的一切?」
現在的盛宇看起來的確跟之前所見的判若兩人,以前的他渾身充滿王者氣息,現在的他則像是被磨光了刺的刺蝟一樣全沒攻擊力,有的是只是給人溫和書生氣。不知為什麼,他忽地替藍亦琳感到起氣憤起來,這樣善良的女人,付出了那麼多,到最後竟變成一場空。
於是,他口氣地酸酸地叫了一聲:「盛先生!」
盛宇聽見他的叫喚,轉過頭,露出訝然的神情:「雷先生有什麼事嗎?」
藍亦琳扭頭看著雷亦凱,不明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盛先生,聽說你就快結婚了。」雷亦凱邊握著方向盤,邊說。
「是的,到那天請你也來喝兩杯。」盛宇抿嘴笑了笑。
他自醒來,爸爸就告訴他已經有未婚妻,而且還對人家做了那麼不可饒恕的事,這婚不結不行,怎麼說也得給小翎一個名份。
「呵呵,我瞧我就不去了。但,如果是你跟琳琳的,我或許還會有那麼一點點興趣。」他挖苦。
聞言,盛宇頓時靜默下來了。
見到此狀,藍亦琳有些不悅地瞪了一眼雷亦凱,示意他不可以再亂說話。
「OK,我不說了,這總行了吧?」接受到她的警告,雷亦凱聳肩叫起來。
聲音,依然大到讓盛宇聽見。
車內,又開始一陣沉默,沒有人說話,三個人,各懷心思地想著各自的問題。
十來分鐘後,車子到達小寶所在的學校,時間,是傍晚六點多。
藍亦琳與盛宇下車,雷亦凱幫他們把輪椅搬到校門邊的保安室,旋即又走回自己的車子坐了進去。
「你,真的不進去瞧一下?」藍亦琳站到車窗邊問道。
「你們一家三口,我一個外人進去可就不好。」他聳了聳肩,答。
「無論怎樣,還是謝謝你。」
「傻瓜,你這樣很讓人心疼,作為朋友我再不幫一把就太過意不去了。進去吧,不用管我,我等會還有約會。」他的手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撫了撫,這是一個安撫的動作,帶著加油打氣的意味。
「是女人?」藍亦琳問。
「對啊,所以你就別妨礙我了。」雷亦凱笑起來,開始發動車子。
「再見!」
「再見!」
目送車子遠去,藍亦琳復再回過頭去尋找盛宇。
他坐在校道邊的長椅上,交握著雙手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地入了神,就連她靠近也全然不知。
她走上前,有種想要哭的慾望。
咬了咬唇,她緩緩地蹲在他身前的地面上,用微涼的手碰上他渾渾噩噩的俊容,黑眸凝視著他,沉默不語,等待他的眸心有了自己。
盛宇無神的雙眸在微涼的指尖碰觸了自己雙頰事眨動了一下,然後,渙散的眸心漸漸有了焦距,看清眼前那張寫滿擔憂的小臉。
「別這樣,你就是你,就算沒了記憶,你還是你。」她用微啞的聲音,對他真摯誠懇地低語。
「可我覺得這樣子的自己很沒用。」他澀澀道。
她的身邊好像有很多優秀的男人,他看在眼裡,總覺十分的不舒服。
「醫生不是說過這有可能只是暫時性而已嗎?總有一天,你會想起的。」她只能這樣安慰他,同時也安慰自己。
「可醫生也說過有可能永遠都想不起。」他在她的安慰中失望地搖了搖頭。「每次,只要我一想,我的頭就很痛,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怕,我直覺告訴我,我好像錯過了一些東西,可是我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那你就不要想,就這樣,就這樣保持下去也不錯。」
雖然心很痛,但如果想起她就得他忍受頭痛欲裂的痛苦,那她寧願他就這樣下去。
「琳琳……」他的指尖開始碰觸她的臉。
這,是他自醒來後第一次喊她「琳琳」。
因為這一句,藍亦琳一瞬地覺得之前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你肚子餓不餓?我們去吃東西!」她拉起他的大手,眷戀地汲取著掌心的溫暖。
他反拉住她。「我不餓!」柔情的黑眸,緊緊地盯著她倔強的眉目。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她真的是父親口中那個拋夫棄子的浪蕩成性的女人嗎?前兩天,他問她兩人為什麼離婚,那是因為他想要從她口中知道一些關於自己以前的事情,結果,她的話教他大吃了一驚。父親的版本跟她說的版本並不一樣,雖然明知兩人是契約婚姻,但父親說的離婚是五年前,而她說的則是最近一陣子而已。她說他自己不肯簽字的,如果他不肯簽字,那他後來怎麼又同意離婚了呢?是父親騙了自己,還是她騙了自己?
「這樣……那我們進場吧,小寶不知道我們來了,我們也得找著班主任瞭解一下。」她依然不肯放開他的手。
「……好!」
他站起來,在她的牽引下進了擺設好的場地,找到小寶的班主任後才發現自己的兒子竟然是準備假扮女孩上台表演,兩人相視一眼,同時忍俊不住地大笑起來。
「不好意思,班上的女同學實在少得湊不夠人數,所以……」女老師擦一把頭上的汗,以為兩人是在責怪著自己。
「沒關係,我們只是好奇著你用什麼手段把我們家的那個小惡魔弄上台的。」藍亦琳笑道。
「那個,那個……」
「你儘管說出來就好了。」
「對不起,雖然說採用暴力手段是有違我們當老師的原則,但事迫於無奈,我第一次採取了暴力威脅,所以那個……」女老師驚得連連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