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冥夜就這樣靜靜地坐在程程床邊,看著她的睡顏,出神到天黑了,唐幪上來站在他身後都不知覺。
「夠了!」唐幪不知道哪裡的怒氣,沉聲對佐冥夜喊道。
佐冥夜扯扯嘴角,
「什麼?」
「你覺得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對得起你的身份嗎?」
「我現在不需要什麼身份,我只要她!」相比唐幪的怒氣,佐冥夜更顯得淡定,不緊不慢地說著。
「她固然重要,但是你難道忘了首長的交代了嗎?」
佐冥夜抿唇不語,視線盯著程程漸漸波動的睫毛,然後看到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渴不渴?餓不餓?」一連串的關心讓程程有些措手不及,迷茫地看著站在床頭的兩人。
她在車上睡著了,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程程坐起來,揉了揉眼睛,看到外面天都黑了,
「我好像睡了很久。」
「我告訴你們倆,現在根本就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唐幪衝著兩人吼道。
如果他們倆的對象不是對方,他會高興,也會祝福,不會像現在這樣,跟被拔了毛的獅子般怒吼。
「我才沒跟他談戀愛!」程程率先撇清關係,即使她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佐冥夜的身影。
「夜,難道在這種緊急關頭,你要把兒女情長放在首位嗎?難道你不管首長的遺令了嗎?」再沉得住氣,唐幪也不想這麼多年來的付出功虧一簣,忍了這麼多年了,難道真的就這樣白白放棄嗎?
佐冥夜額角有些抽搐,但是臉上依舊是溫柔一片,雙眸暖暖地看著程程,無視唐幪。
但是程程卻做不到,蹙眉問道:
「我能不能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唐幪話中的首長,應該是指爸爸。
「我想起來了,你肯定餓了,我去煮飯!你再休息會,等下好了叫你。」佐冥夜自言自語完,就下樓了。
他在逃避!
唐幪默默搖搖頭,他這是在逃避。
「說吧,我起碼應該有知道的權利。」程程看著唐幪,他臉上的痛苦跟無奈擾亂了程程的平靜的心。
唐幪背著程程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夜色,
「其實你根本就不該摻和進來,其實你可以過著很安靜舒適的生活,如果不是那場槍戰,你現在可能已經跟林龍結婚了,或許還生了可愛的孩子。」
唐幪的嗓音中也透著萬般的無奈,
「我跟夜的命都是你父親所救,那年……」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七年前的畫面在眼前一一鋪開。
七年前的冬天,冷雨一直下個不停,淅淅瀝瀝地下了近半個多月,即使還只是七點多,街上就只有寥寥數人了,直到小巷子裡響起一陣辟里啪啦的打鬥聲。
一陣聲響後,五六個男生手持鐵棍,牆角里縮了一個瘦弱的男生。
「他媽的,哪裡來的混小子,居然敢在我們地盤上撒野,也不看看這裡是誰罩著的!」
「超哥,這小子我認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居然敢跟我們大哥的妞搞在一起,不想活了是不是!」說著,還使勁踹了縮在牆角的那個身影一腳,但卻聽不到任何回應。
「就這小子?哈哈哈!一副窩囊廢的樣子,連給柔希小姐提鞋子的資格都沒有!」
「超哥,其實柔希小姐也只是隨便玩玩他,沒想到這小子還真來勁兒了,每天在學校門口等柔希小姐,還買什麼愛心早餐什麼的,哈哈哈,真是搞笑,後來柔希小姐全賞我們手下吃了!不過說實在的,味道倒還真是不錯。」
「靠,這年頭還有這麼純情的小男生啊……」
「哈哈哈……就是,樂死我了……」
句句尖銳的譏笑諷刺全數落入角落男孩的耳中,唇角噙著不明所以的笑容,但早凝固在唇邊的血漬更增添了一絲詭異。
正在笑著的幾人完全沒注意到牆角的那個身影已經站起來了,雙手插在口袋裡,下顎微微垂著,額前過長的劉海遮住了大半部分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臉頰上有些新舊傷痕,更有正在下滴的血跡。
「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很輕的聲音,但是卻讓笑聲戛然而止。
「操,你小子是誰,居然敢這麼跟我們說話!」
「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嗎?」很輕的聲音再度響起,顯得很突兀。
「真的又怎麼樣,假的又怎麼樣?你小子想怎麼樣就直說!」說著,舉起手上的鐵棍在地上敲打著。
其他幾人也跟勢拍打起來。
男孩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揣在褲子裡的雙手早就已經握成了拳頭。
原來,原來她一直都是在玩弄我!
男孩視而不見眼前的這幫人渣子,抬腳往巷子口走去。
「媽的,居然敢無視我們!」一隻手橫在了男孩面前。
「啊~」在那隻手被扭了個九十度之後,響起了淒厲的叫聲。
「媽的,你們還站在那裡幹嘛?還不快上!」
男孩的手收緊,直接將那只胳膊折斷,一個轉身,將他擋在自己身前,無數的鐵棍直接砸上了別人身上。男孩冷哼一聲,一把將身前的人往前一推,奪過一人的鐵棍,一人對著六人對打起來。
瘦削的身子靈巧地在六個人之間穿梭著,手裡的鐵棍一一滑向那些人,打得他們個個哀嚎求救。
細雨漸漸演變成了磅礡大雨,一顆顆砸在男孩頭上,混合著他的汗水,順著發往下,滴到地上卻分不清到底是汗水還是雨水。
一個個全都軟趴趴地躺在地上哀呼,男孩扔掉鐵棍,俯視著他們,聲音比這個冬天還要冷,
「回去告訴那個賤人,以後不要再隨便欺負別人了,還有,這條街不是你們的,走路不要橫衝直撞。」
這場架完後,雨又開始變小了,男孩雙手插回褲口袋,邁開修長的腿拐出了巷子。
雨水打在臉上,冰冷刺骨,但是卻沒他現在的心冷。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原以為是遇到了一個真心誠意待自己的好女生,不嫌棄自己的出生,不嫌棄自己的工作,可是,沒想到這只是玩弄而已。
或許,不能怪別人,只能怪自己鬼迷心竅,也只能怪自己太卑微,喝酒,打架,鬧事,幫人收保護費,也對,自己哪一點配得上高貴大方的陳柔希。她跟自己在一起,不就是為了圖個新鮮,貶低自己,恥笑自己。唐幪啊唐幪,現在你也該醒醒了,人家都把你欺負成這樣了,你難道還不死心麼?
突然,年少的唐幪打了個寒戰,一股冷氣從腳底竄起,媽的,又開始犯癮了。
低咒了一聲,唐幪快步往前方的巷子走去,可是才剛拐進巷子,冷顫不斷的唐幪有些無力地扶著牆壁,腳步也開始變得有些沉重,沒幾步,順著牆壁滑了下來。
忍,他必須要忍,已經堅持了那麼久了,如果這時候破了,那就真的前功盡棄了。
腦海中閃過陳柔希那張梨花帶雨的柔弱模樣,唐幪心頭一緊,抱緊雙臂,瑟瑟發抖。
可是,他為什麼要忍,當初為了陳柔希,他戒,現在那個賤女人居然為只是玩弄自己,他到底是圖什麼。
發抖的雙手從口袋裡拿出熟悉的東西,今天晚上,就是為了這個,他才被踢出來,才會遇上那些人,才會又打了一架。
苦笑浮上唇角,自己折磨自己,何苦呢?
「如果你還想給你一次機會,就把手上的東西扔了!」
唐幪抬眼,清冷的雨中站著一個一個身影,稀疏的燈光照著他的背後,根本看不清臉。
冷笑一聲,唐幪繼續手中的動作,何時,連一個陌生的人都可以責令自己了。
接著,一雙厚實的大手拍掉了唐幪手中的東西,他還能感受到大掌中的厚繭。
「給……給我~」唐幪抬眼祈求地看著男子,他已經到極限了,快受不了了。
「你姓唐,你就要對你的姓負責!」男子一把將唐幪從地上扯起來,不管他現在有多痛苦,拖著他往外走去。
雨又開始下得很大。
男子手勁很大,扯過唐幪將他丟在雨中,任他被冷雨沖刷,在雨中瑟瑟發抖,
「你記住,你姓唐!既然你姓唐,你就不能碰這些東西!」男子沉穩卻帶著怒氣地斥責著。
他找了整整十九年,卻只找到了這幅模樣的唐家後人,這叫他怎麼對得起故友,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知。
唐幪狼狽地坐在地上,嗤嗤地笑了兩聲,
「即使我姓唐那又怎樣,我天生就是賤命。」
「不許你這樣說你自己!」男子衝到雨中,又將男孩拉了起來,搖晃著他細弱的肩膀,充滿了心疼跟悔恨。
唐幪本來可以有一個完整的家,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自己曾無數次想像過結果,卻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找到這孩子,而且看他的樣子甚至已經開始放棄自己,自甘墮落了。
「你又是什麼人,你生什麼氣,你又有什麼資格管我?」唐幪扯笑譏問道。
「夠了!從現在開始,我就有資格管你!」男子再也不忍心看到唐幪自暴自棄的樣子,拎著他直接走了。
這個人就是歐陽天,是他改變了唐幪的整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