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九月一日
一場激戰,張一槍的黑衣黑褲光頭漢子,也犧牲了九十多人,僅剩下了以他為首的三十多個。
回到南山,張一槍痛悔得連連捶著自已的頭,直歎自已糊塗,不提!
再說一場血戰後,憲兵隊大院落裡死屍橫存,血流成河。從來沒見過這種詭譎打法的野戰部隊軍官和士兵,都驚呆了,惶惶不可終日,不能自禁。
事變以來,皇軍所向披靡,攻擊力銳而不減,戰鬥力越益強橫,沒想到會在小小宛平丟盔棄甲,死傷過半,潰不成軍。
在當晚的總結會上,聯隊長死活不承認是「步兵大隊不熟悉宛平戰地形勢所至。」的總結。
碩果僅存的一個中隊長也鼎力支持長官的意見,中隊長鼓起纏著繃帶的腮幫,憤憤不平的道:「我步兵大隊,在聯隊長指揮下,縱橫馳騁,縱橫捭闔。
無論何時何地,均能自成一體,忠勇奮戰,豈有不熟悉宛平戰地形勢所至之說?我認為,這是一場巫術戰,我聯隊中了敵人的巫術,非是聯隊戰鬥力下降。」
松尾瞇縫著眼睛,淡漠地聽著。
說實話,你聯隊死了一大半?即便是全死了,也關我屁事兒。士兵的生命並不重要,長官的成功才是決定性的。
而且,單從數量上講,皇軍的七八百人換來南山土匪的九十多條小命,就是一個重大勝利。
畢竟,大和武士多多的有,而南山土匪死一個就少一個,這不就是勝利麼?這二頭蠢豬,硬要扳個明明白白,想逃脫干係?給自已留條後路?
松尾嘴角泛起冷笑。「所以,我認為,此次戰鬥雖然打死了九十多個敵人,可與皇軍七八百人的損失比起來,實是得不償失。宛平有巫術,我親眼看到那狂風怒號,飛沙走石,士兵們就紛紛如樹葉般飛上了天空,然後落下來死掉啦。」
中隊長還在憤懣的說,不時冷著臉瞅瞅坐在正中的憲兵司令:「我主張聯隊長馬上向駐屯軍司令官閣下報告,不然,誰來對這死傷的七八百名皇軍負責?」
松尾眼睛慢騰騰的瞇縫起來了。
很明顯,中隊長是在發洩對自已的不滿,自已是駐屯軍司令官閣下指明的臨時指揮官,自然對步兵大隊的一切負責。
現在,中隊長卻提出了誰來對這死傷的七八百名皇軍負責?這不是明顯的輕蔑和敵視自已麼?
說不定,聯隊長也是這樣想的。不管怎樣,部隊出現了損失和犧牲,總是得有人當替死鬼的。
事實上,松尾早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對聯隊長及其三個中隊長奉若上賓。步兵大隊來宛平的這幾天,松尾每天都是絞盡腦汁的想新鮮玩意兒,來討好軍官們。
松尾覺得,對於士兵們,飯菜保障上乘,住宿保障方便乾淨,組織了幾次集體逛「怡紅院」就行了。
可對軍官們,得下大賭注才行。
因此,這幾天,在松尾的親自陪同下,軍官們不但逛遍了宛平的大街小坊,而且,夜夜在「怡紅院」包下包間,命艾老闆挑選了院裡最漂亮的姑娘伺候……
然而,看來,還是是枉費心機。
這些正規的野戰軍人,一點不懂得治人之道和治理之策,只知道赳赳武夫,武力解決一切。說得對,巫術?哪有什麼巫術?明明是武術之誤。
但他們怎能知道武術本來就是這樣。
槍炮解決不了的,拳腳並舉就能移山倒海?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明武林中事,這倒也罷了。可問題是,如果他們真以這種觀點向駐屯軍司令官閣下報告,結果只有一個,自已必遭司令官閣下痛責。
弄不好被片崗那頭蠢豬知道了,說不定下場還更不妙哩。
「我對本次作戰的失敗有責任,我深感遺憾。」聯隊長站起來,向部下深深一鞠躬,然後落座道:「我相信松尾司令也有同感,因此,我覺得我有職責據實向司令官閣下報告。」
聯隊長威脅似的瞅松尾一眼,繼續說到:「報告書上,松尾隊長如果同意簽名,更謝謝了。」
松尾惱怒的閉閉眼睛,我同意簽名?放你媽的狗屁,這不是在公開遣責我的失職嗎?八格牙魯,反啦?聯隊長,你媽拉個巴子晚上左擁右抱窯姐兒時說什麼來著?你忘啦?
「我與松尾太君是天生的好朋友,永遠不忘的。」,「知我心者,松尾隊長的有。」,「以後有機會,容當重謝!」,還有還有,行啦,我不能再說啦。
媽的什麼軍人?狗屎!白眼狼!
聯隊長還在正襟危坐嘮嘮叨叨,部下不時給予眼色的鼓勵,誰也沒發現松尾臉上密佈的殺氣。
直到聯隊長自已也覺得沒有說的了,松尾才端起茶碗,向二人舉舉:「請!聽了二位的意見,不勝敬慕,到底是軍人,直抒胸意,開誠佈公。松尾在此以茶當酒,敬了二位。」
於是,三人同舉,呷呷香茶,醒醒腦筋。
放下茶碗,衛兵進來:「太君,晚餐準備好了。」,松尾點頭,然後站起來,微微一鞠躬,舉起右手:「二位請吧,但願今餐晚的飯菜合你們口味,咱們邊吃邊聊,如何?」
三人都站起來,慢騰騰的戴上各自的白手套,松尾含笑點頭,示意請二位軍官先生在前面。
二軍官也不推讓,大約是滿肚子的憤懣餘怒未消,一言不發的轉身走向門口。說時遲,那時快,松尾閃電般伸出指頭朝二人腰間一戮,二軍官撲通倒下,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松尾一聲大呼:「衛兵,快叫救護員。」
一面蹲下作施救狀:「崗村君,木勺君,怎麼啦?」
女救護員聞聲趕到,然而,細細摸摸二軍官脈搏後,搖搖頭:「太君,無救了。」
「不,一定要救活他們,這是咱們大日本皇軍的驕傲啊,這是怎麼回事兒呵?好端端的,就倒下了?」
女救護員便再一次蹲下地,握著二軍官右手的脈搏,終於再次站起來,含混不清的搖搖頭:「看來,說不定他倆本身有突發性心臟病,一激動一生氣,就,」
「對對對!」
松尾打斷她的話,說:「我們正在總結今天的戰事,一會兒激動,一會兒又生氣,所以。」
女救護員臉上滑過一絲古怪的笑靨,鞠躬道:「如此,太君,我告辭了,屍驗報告,我待會兒送上你的桌子。」
「好,你去吧。」松尾生硬地回答。
片刻,女救護員返回,遞上二份文件,一份是剛才二位軍官的屍檢報告,結論,死於突發性心臟病;一份是電報,上寫:「宛平憲兵隊松尾大佐:我於明天上午到達!片崗。」
松尾把電報揉成一團,扔在桌子上。
他十分不願意看到也十分不歡迎這位北平特務機關長的到來。他來做什麼?他能做什麼?只會裝聾作啞的命令,指責或埋怨。
當然,片崗的到來,意味著司令官閣下的參觀團也緊跟著到來,這是件大事兒,再也出不得半點屁漏。
然而,桂二爺拒不合作的態度,著實讓松尾感到頭疼和無奈。真是說也說不贏他,打也打不贏他,奈何?
這不,明明打了招呼和故意示弱,桂二爺還是從桂府縱了出來。
如果不是他,皇軍不可能死傷如此嚴重,也可能就此完全乾淨徹底地消滅了張一槍,但,這能對外人說嗎?
參觀團參觀團,參觀什麼?參觀宛平軍民一體和睦相處,共為大東亞聖戰奮鬥的新秩序,這是松尾一個月來嘔心瀝血創造的「傑作」。
司令官閣下深信不疑,最後,連松尾自已也深信不疑了,彷彿真是真有那麼一回事兒似的。
現在,事到臨頭,始作俑者的憲兵隊長慌亂了,彷徨了,怎麼辦?想起桂二爺,松尾真有點「怨不得也,哥哥!」之感,自已對他可謂是仁至義盡,容忍到了極限。
可這強老頭兒端的個軟硬不吃,端得以為是神仙屁股,誰也摸不得了。在形勢的逼迫下,松尾怒從心頭起,打定主意,一定得對桂二爺來得真格的……
話說桂二爺和趙威縱下雲頭,回了桂府,換下衣服,相對而坐,滿腔忿恨,不能言語。
張一槍的盲動和慘敗,全源於小威子的輕信。丫頭宛兒那麼淡淡一露話兒,輕輕一慫恿,膀大腰圓的小威子就入了套兒。
不,確切的說,是張一槍和桂二爺都入了套兒。
這個教訓,深刻哩。小威子牙齒咬得格格直響:「松尾這媽拉個巴子的小鬼子,總有一天,要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才解恨。」
桂二爺也沉重的歎歎氣,南山漢子損失大半,都怪自已哩,為什麼沒有團副那樣的頭腦分析分析,認真想想?小威子上南山報告,自已是默許的,因此,自已也有責任哩……
「師兄弟死了那麼多,還害得師傅差點也丟了命,都怪我,都怪我。」
趙威噙著淚花,捶著自已的頭,頹喪的咕嘟:「二爺,等天黑盡了,我要獨自摸進憲兵隊,找松尾小鬼子決鬥。我一定要去的,一定要去的。我知道我現在還打不過他,但我不怕。」
三姨太進來了。
進來便嗔怪:「一老一少,黑喪著臉孔,也不說話,呆坐著,誰欠你們錢哩?」,二爺瞪瞪她:「一邊玩兒去,婦道人家,你知道個啥?」
「二爺哩,今上午槍響了好久好久,聽說是南山的土匪下來了,準備端小鬼子憲兵隊的老窩,結果中了埋伏,死了不少土匪哩。」
「什麼匪不匪的?你知道什麼是匪?你看見過匪哩?那張一槍你也見過,吃了人家一大車西瓜,還收了人家一包金銀財寶,像土匪哩?小鬼子才是匪哩。」
「說說唄!我又沒說他們是土匪。」
三姨太被二爺好一陣數落和搶白,有些尷尬,便重新拉開門出去,想想,又推開門:「二爺,今上午響槍時,你倆沒在場哩?」
二爺閉上眼睛不理她,三姨太便望著小威子問:「小威子,你說哩。」
「我一定要殺了松尾小鬼子,替師兄弟們報仇。」趙威揪住自已的頭髮,仍在頹然的咕嘟,嚇了三姨太一大跳:「小威子,你怎麼哭啦?出了什麼事兒哩?快給我說說,免得我心裡慌著哩。」
二爺虎地睜開眼睛,三姨太便呯的拉上房門,跑了。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宛平城一片漆黑,只有幾盞油燈點著,亮著,在熱風中飄散著,像傳說中的鬼眼,那是小鬼子的憲兵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