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曾被父親帶著進宮參加過宮宴,雖只是一次,但是看著眼前的一切,原本以為已經淡忘的記憶居然還會那樣清晰,那些場景仿若就在眼前一般。那一年護國將軍大敗敵寇,凱旋而歸,正逢宮中舉辦宮宴,皇上親上城門迎接大軍還朝。她和林莫羽一早便候在了城外,那如雷的馬蹄聲似乎還清晰地迴響在耳邊,她的父親一身戰袍,威風凜凜地坐在馬背上出現在她面前,一把將她抱起高舉過頭頂,那一日也像今天這樣,積雪還未消融,她和林莫羽一直牽著手等著,絲毫沒有感覺到寒冷。
陳柯顏迷濛著雙眼,陷入一波波的回憶之中,林大將軍一家被滿門抄斬的前一天,父親忽然離家,說是要去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任務,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父親走後不久,林將軍便派人護送她們連夜離開了華陽城,躲在城外的寺廟之中。在寺廟中惶惶不安地過了兩天,終於又見到了那夜護送的人,他們給了娘一包銀子後就離開了,當時她還不解,追問著娘何時能回家去,她還記得娘晃神了好久,然後便流著淚說道:「林大將軍一家滿門抄斬,你爹帶著林將軍的兒子逃了出去,顏兒,娘帶你回老家等你爹回來好不好?我相信你爹總有一天一定會去找我們的,一定會去的。」那是她最後一次看到娘親流淚,老家很遠,她們走走停停,直到被一群人攔住,她被抗在肩上帶走時,最後一眼看到的便是躺在血泊中的娘親,滿臉的鮮血,無法瞑目的倒在了荒野中。一切就如一場惡夢,她被逼迫一字不漏地複述過往,檢查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失去了自由,生不如死,像是沒了靈魂一般的活著。
尹仲一出現,在場的大臣紛紛上前朝他見禮,有意無意地朝他的身後瞥去,尹仲一一應付了來人客套的寒暄,心中卻十分明白。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上特意下了一道聖旨,朝中之人私底下肯定是多方揣測這其中的用意,那些人也只不過是為了利益而做做表面上的功夫罷了。他回身示意趙氏等人跟上,在最上方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其他人也一一落座,尹仲冷眼看著其他人,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對身邊的趙氏低聲吩咐道:「別的話我就不多交代你了,但是有一點我要提醒你,看好帶來的人,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亂跑,待在這邊就行。」趙紫繡有些不安地朝四周看了看,低聲應著:「我記下了。」
趙氏倒了一杯茶送到尹仲的手邊,柔聲說:「老爺,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正在此時,慕容逸遠和慕容逸景兩人的身影同時出現在了門邊,尹仲微瞇著雙眼朝那邊看去,邊順手接過了茶杯,方要收回的視線卻在看到慕容逸遠身後的人時頓住了。來人一身小廝打扮,低著頭緊跟在澤王爺身後,但由於尹仲是坐著的,所以在他的這個角度剛好能看清來人的樣貌,細細看了幾眼後,尹仲的眼中閃過了然之色。還能有什麼是比待在澤王爺的身邊更安全的呢?他就猜到澤王爺一定會將林莫羽帶在身邊,那個少年的樣貌與林簡峰有五分相似,很容易就能辨別出身份,看來澤王爺這回是有備而來了,尹仲有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眼角看了眼一邊的陳柯顏,低頭喝起茶來。
慕容逸景輕聲說:「三哥你看,尹相來了,身邊的那位女子就是他女兒?嗯,姿色並不算上層,怎麼有些病怏怏的?」慕容逸遠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假裝吩咐什麼一般對身後的林莫羽說道:「坐在右面最前方的就是丞相尹仲,先前查到的也和你說了,稍後我會上前招呼,你別衝動,謹慎一些,不要露出馬腳。還有,尹相的女兒很值得懷疑,一會兒你可以留意一下。」自從湮染離開後,慕容逸遠果然如約幫忙調查當年一案,期間找到了不少有利的線索,然而林莫羽卻一日比一日焦躁起來,夜裡更是無法入睡,一閉上眼,多年前的惡夢又會出現。他急切盼望著能早一些了結一切,親手為親人報仇,仇人就在眼前,但是他知道他必須忍耐,必須等到時機成熟才行。
尹仲適時地起身行禮,「見過兩位王爺。」慕容逸景笑著說:「丞相大人客氣了,最近我可是聽說了不少傳聞啊,也不知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呢?」尹仲不卑不亢地說道:「老臣謝過王爺的關心,至於那些傳聞,想必王爺也明白坊間之言不可信的道理。」慕容逸景並不接話,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一邊的女子,「想必這位就是丞相千金了,果然是國色天香、我見猶憐,尹相有福了。」當尹仲說到「王爺」二字時,陳柯顏心中一顫,她下意識地朝身前的人看去,極力用目光搜尋什麼,漸漸的,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個身著家僕裝的少年身上。她專注地看著少年的眉眼,像是在分辨,又像是在懷念,淚水慢慢溢出眼底,雙手在衣袖中緊緊交握著,緊咬著牙齒,嘴唇微微顫抖起來。
林莫羽敏銳地感覺到異樣的視線,他略微抬眼看了過去,那是怎樣的眼神啊,那雙帶淚的眼睛裡似乎有著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只一眼,林莫羽便很難移開視線,似乎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在心底蔓延,到底是什麼?
「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太監刺耳的聲音響起,緊接著身穿龍袍的慕容逸昀扶著太后走進了殿內,眾人紛紛回神,跪下行禮道:「參見皇上,皇上聖安!參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免禮,眾位都就坐吧。」慕容逸昀揚聲說道:「今日宮宴,意在君臣同樂,大家不必過多拘泥於禮節,母后,朕看不如現在就開始吧。」「就按皇上說的辦吧,哀家也不過是湊個熱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