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已如風中落葉,簌簌發抖,好似只要再多一縷風,她都能隨風倒下。
她好想大吼一聲,「不,你說的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可是,她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說一個「不」字。
她知道,方潔的話,雖字字誅心,卻字字是真。
就算後來的相處,她是真愛上了陸然,她是真因為愛陸然而生下小夕,說出來,又有誰信?連她自己都不肯相信。
她甚至,已經不敢回過頭去看陸然失望的表情。
那一刻,她只知道,她的愛情,是真的死了。
方潔看著安晴那死灰般的模樣,只想笑,放聲大笑,將她所有的怨恨怒氣,嫉妒不甘全都在那大笑聲中發洩出來。從今而後,她和陸然,安晴再無瓜葛!他們於她,只是兩個礙眼的陌生人而已。
陸然全身僵硬地站在那兒,他想,他應該憤怒的是不是?他應該抓著安晴的肩膀,大聲質問她是不是真的……
可是,他什麼也沒做,甚至連多餘的想法都沒有,只是突然覺得,冬天真的來了,滿目都是死氣沉沉的白色,一點色彩沒有,一點陽光沒有,甚至一點人氣都沒有。所有的人,大概都躲在屋裡享受暖氣。只有他一人,在皚皚白雪中,踽踽獨行。
極寒雪地,只有他蒼涼的身影,如一葉孤舟,矗立著,絕望著!
他想,他終於找到足夠的理由,可以離開,可以退出,可以遺忘他對安晴的愛了。
再沒有誰可以埋怨他不守承諾了,包括他自己。
他腳步虛浮,真像是踩進厚厚的積雪,一腳下去,人都幾乎站立不穩。
忽然一個聲音叫住他,高傲的聲音,明麗的聲音,他卻只聽到耳邊有無數的嘲笑聲響個不停,週遭全是,他耳朵都嗡嗡作響,什麼都快聽不到了。
「陸然,我還沒說完呢,你急著走幹什麼?」方潔挑釁又冷漠地橫眼看著他。
「你還想說什麼?」陸然話語平淡緩慢,似瀕死之人,已生無可戀,死無可懼。
「我是不會離婚的,永遠都不會。」
「隨便。」陸然疲憊地說。他好像很累,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再好意告訴你一件事,不要以為這次的事又是你媽指使人做的,她已經自顧不暇了,根本沒工夫理會安晴的死活。我想,要不了多少時間,你就和我一樣,只能去監獄看望你媽了。」
陸然驀地轉過眼來,目光如冰雪一般寒冷,「方潔,我媽對你不錯,你為何要這樣詛咒她!」
方潔冷笑一聲,「陸然,你可真是愚孝啊,你媽害死你親女兒,你都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事到如今,鐵證如山,你還不肯承認你媽壞事做盡喪盡天良嗎?我告訴你,你爸的確是安晴的爸爸害死的,但究其根本,那是因為你爸該死,安晴的爸爸跟她一樣是特工,他只是盡本分而已!我再告訴你,五年前安晴的爸爸之所以會死,那也是你媽指使人陷害他的!陸然,我告訴你,你媽跟伊東是一夥的!她要不是看我爸是部長,她又想擺脫伊東的控制,她怎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她可恨不得你永遠都只屬於她,永遠都不會娶妻生子呢!哼,我爸一出事,她把我當成垃圾一樣趕出你們的家,她這樣的惡女人,少我一個,也多的是人詛咒她不得好死!」
「夠了!」陸然雙目暴睜,厲聲怒喝。
方潔笑得更加嫵媚妖嬈了,「陸然,你該清楚了,你和安晴之間的仇啊恨啊,還有人命啊,多的都數不過來了,你們要是還能在一起,你的父母,她的父母,都不會在泉下安息的。」
「你閉嘴!」陸然大喝,粗重的喘息導致他胸口劇烈起伏,好似洶湧怒意就要破膛而出。他不想再呆下去了,一刻都不想,他不想看見方潔,更不想看到安晴。
因為深愛,所以恨得刻骨!
卻也因為愛的深沉,無法面對那些怨恨,無法面對那個人。
所以他只能選擇逃避,遠離那個人。
方潔聽著陸然遠去的聲音,唇角挑得更加高傲,「安晴,你親耳聽見了,離不離婚,對他來說真的不重要,他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愛你。」
「該說的都說完了,我也該走了。」她媚笑著看一眼手術室還亮著的紅燈,好似很好心的說,「但願你不會再害死第三個人。」
安晴身子在顫動,卻還是無法反駁一個字,她能做的,也只是祈禱,希望西西不會有事。
她的罪孽,真的夠多了!
方潔冷笑了聲,轉身,對上宿泱陰鷙的眸子,她的心沒來由地恐懼著,但她還是強硬地輕蔑一笑,然後優雅地踩著高跟鞋,踏著高貴的步子,施施然離開。
……
酒店裡的一間套房,仍是春意濃濃。
絨絨地毯上,凌亂不堪地躺著男男女女的衣服。
曹天嬌正赤luo著身子,一身白嫩肌膚染上歡ai的痕跡,跪坐在一個同樣赤身裸ti的男子身旁,輕柔而曖mei地在他背上按摩, 好似要揉去他身上鮮紅的抓痕。
她含笑的嫵媚目光掃過伊東光滑的肌膚,直至落在他的屁股上,那裡有道淺色的疤痕,錢幣大小,好似正張牙舞爪地宣佈自己的存在。
曹天嬌手上沒有絲毫停頓,眼神冷了起來,但聲音卻越發地柔媚,「蘇總,那電影什麼時候開拍啊?有沒有個准數啊?」
「最遲一個月。」伊東好似很享受曹天嬌的按摩技術,聲音懶懶的,全然沒有他自己的陰戾。
伊東的手機突然響了,他只看了一眼號碼就接了電話,好像根本不在乎曹天嬌的存在。「怎麼樣了?」
那邊似有一瞬的猶豫,聲音有點低弱,好像有些害怕似的,「安晴好像只是受了點傷,那個小孩中了幾槍,可能活不了了。」
伊東陰冷地笑了聲,「她倒還真是命大,怎麼都死不了!你們繼續盯著,只要有機會就殺了她!哼,只要她還活著一天,我就不舒坦。」
「是,伊少!」
伊東扔了電話,摔在地上,滾了幾下就消停了。
安晴,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命大啊!
哼,就算你真是貓妖轉世,有九條命,我也會殺你十次!
他眼中戾氣大盛,好似房間裡的糜爛氛圍都被這戾氣衝散。
曹天嬌即使沒看著他的臉,也知道他的憤怒,大概也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她嬌聲一笑,手上稍稍用了勁,發著嗲的埋怨,「蘇總,你好凶哦,嚇到人家了。」
伊東好像這才注意到身後還有個人,他有些淡漠地笑了聲,然後轉過身來,性感的胸膛霸道地進入曹天嬌的眼。他伸出右手,微微抬起曹天嬌的下巴,邪邪地笑,「喲,嚇到美人了,那我可得補償補償。」
「蘇總打算怎麼補償人家啊?是豪宅還是名車,還是鴿子蛋啊?」曹天嬌眨眨眼睛,嫵媚地拋過去一記電眼。
「那多俗氣。」伊東邪笑著說,「本少爺把自己當做補償送給你如何?」他話音剛落,人突然坐起來撲倒曹天嬌,在他身下狠狠蹂躪憐愛。
一時間,又是春意盎然,聲聲嬌-喘,彷彿鮮嫩的花骨朵兒在春光裡燦爛綻放。
……
幾個小時的漫長等待,虛弱的安晴差點支持不住,在她即將倒下的那一刻,手術室外的燈終於滅了,她的心卻又提到嗓子眼了。
她很緊張,很害怕,害怕那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宿泱悄然來到她身側,攬著她瘦弱不堪的肩,讓她穩穩地站妥,給她力量。
醫生終於出來了,摘下口罩,「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只是她年紀還小,還需要細心調養。」
有如天籟的聲音傳入耳中,安晴終於大大地鬆了口氣,那顆心也落回原處,只是人也疲軟地倒了下去。
休息了幾分鐘,安晴終於有些力氣了,不顧宿泱的勸阻,執意去看西西。
她看到西西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如紙,整個人脆弱地就像一張薄紙,只要輕輕一戳,就能徹底毀了她。
安晴很內疚,很慚愧。
她甚至覺得沒有顏面進去看她一眼。
「宿泱,你幫我照顧一下西西,可以嗎?」
宿泱微覺詫異,「怎麼了?你想幹什麼?」
安晴苦笑,「我能幹什麼?如今的我又能做什麼?我只是,我的心好亂,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宿泱大抵明白安晴的痛苦,「確定不用我陪你?」
「我只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那好吧,自己小心點,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宿泱頓了一下,又道,「安晴,我相信你,你不會做傻事的,對不對?」
安晴抬眼,蒼白的容顏寫著不可撼動的堅定,「伊東一日不死,我絕不輕生。」
雖然不是宿泱想要的答案,不過也還好。
安晴走後,宿泱便進了監護室,拉下窗簾,背對著窗,看著西西,冷聲道,「還要裝睡?」
西西睜開了眼,眼神仍有些怯怯的,「泱,泱哥哥。」
「你既然肯救她,想必你也不想她擔心你吧?」宿泱淡漠地詢問,卻是不容拒絕地在命令著什麼。
西西怯怯地輕輕點頭,「西西不想,不想媽媽擔心。」
「那就明天,明天就好起來。」
「可是,可是這樣會讓人懷疑的。」西西小聲提出自己的意見。
宿泱淡淡看她一眼,卻有如利刃割過她細嫩的肌膚。「你就說君洄救了你,她會明白的。」
西西雖然還是不大明白,但一來她不敢違抗宿泱的命令,二來她也不想總躺在病床上裝死,三來,既然安晴明白,那就最好不過了。
「我知道了,泱哥哥。」
街上寒風凜冽,安晴身子正虛弱著,在寒風中有些瑟瑟發抖,雙手也插進衣兜裡,渾身繃得緊緊的,好像這樣能取暖似的。
她兀自出神,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甚至都沒留意到後面有人跟著她。
她甚至不知道在拐角偏僻處,跟著她的人出手開槍想要了他的命,卻有人先她一步將跟蹤她的人都解決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她渾然未覺時,直到後來看了新聞,看到她曾經走過的地方多了幾具屍體,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差點又要喪命了。那時她還疑惑著是什麼人救了她時,她定睛一看那圖片,在那些死者手上看到一朵絹制的黑牡丹時,才明白,無名為了衛思,果真是願意保護她的。只是,他保護的也未免太高調了吧!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此時,安晴已在街上瞎溜躂了許久,天色也暗了下來。
她其實已經很餓了,但卻好像一點都沒察覺到一樣。
她只知道,好冷,好冷。
她想取暖。
她唯一的溫暖,永遠的港灣,只有石頭。
安晴好像忽然驚醒了,在街邊攔下一輛出租車,開往石頭在御景灣的別墅。
據說,伊東已經出國了。
她想去看看石頭,也應該沒人能阻攔她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街邊燈紅酒綠,街上車如流水,一對對車燈就像一雙雙紅色的眼睛,貪婪而凶殘地看著她。
安晴不知怎麼了,竟有些害怕,害怕那些眼睛會突然蹦過來啃噬自己。
「師傅,開快點,麻煩你了。」安晴一個勁兒的催促,惹得那司機師傅頻頻看她,看她的眼神之怪異,就好像她是從精神病院裡跑出來的一樣。
終於到了目的地,安晴慌慌忙忙地付了錢就下車往前邊跑,就好像那些「眼睛」們就在後面追她一樣。
那司機師傅看著安晴遠遠跑開的身影,還感歎了句,「又是個被逼瘋的豪門瘋子。」
安晴還記得門鎖的密碼,輸進去,門果然開了。裡面卻一片黑暗,一片冰冷,一點溫度也沒有。
她迅速開了燈,看到明亮的燈光照耀在自己身上,才輕輕吁了口氣,然後關上門,換了鞋,往樓上走去,就好像石頭還在,小夕也還在,陪著她過生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