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震驚地看著她,她似乎……
「我當時就在想,如果他是蘇成磊,能夠跟他有一次最親密的關係,哪怕今生都只有這一次,我也滿足了;如果他不是,如果他是伊東,那麼,能跟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有一次,也不錯,至少,我可以騙騙自己,那就是他。」
安晴已經驚呆了,「你,你對石頭……,怎麼,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
曹天嬌又是自嘲一笑,但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和,溫柔。「我愛他!」她忽地側過頭看著安晴,「很可笑是不是?我沒見過他,沒跟他說過話,甚至他都不認識我,他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我卻這樣愛他,愛的那麼深。」
安晴呆的說不出話來,她從沒想過,也根本不可能會去想,天嬌愛石頭?
曹天嬌似乎並沒有理會安晴的表情,她似乎是在跟安晴道明緣由,又似乎是沉醉於自己,那一場繁華的暗戀。
「那些年,你還在上大學,寒暑假回來時,你會講很多學校的趣事給我聽,講得最多的就是你的男朋友陸然,和你的好朋友蘇成磊。那個時候我就在想,蘇成磊一定很喜歡你,不然怎麼會在明知你已經有深愛的男朋友時,還甘願做一片綠葉,在你和陸然吵架鬧矛盾的時候,充當和事老。」
「你大二暑假那年,拿你們去遊玩的照片給我看,陸然很帥,但也有才子的高傲,蘇成磊也很帥,就像小說裡常用的那些詞,溫潤雅致,翩翩如玉,任是誰看到他都會覺得他親切隨和。但是,看到他的照片,看到他溫暖的笑容,看到他漾著春陽的眼眸,我突然就心跳加速了,好像他就站在我面前,正溫柔地看著我。我當時還暗罵自己,我是有多久沒見過男人了,居然看個照片都能臉紅心跳。自此以後,我刻意不讓自己想起他,但你每每回來,總是愛提起他,我既克制自己不要去聽,卻又極度想要知道有關他的一切。就在這樣的矛盾中,一直到了你大四的時候。」
曹天嬌把車拐進一條偏僻的巷子,就停在那路口。她望著那昏黃路燈下,長長的影子,又繼續說道,「那年,你大四寒假回來時,說將來要和陸然一起去S市發展,我順嘴問了你蘇成磊會去哪兒,你說他會回家繼承家業,你說以後大家天南海北的,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呢。那時,你眼睛裡也流露出一些哀傷,但很快,就被你和陸然未來的憧憬所取代。那時我想,你和蘇成磊分開以後,你們的聯繫會少了,我以後大概都不會再聽到你提起他,也不會再看到他新的照片了。你們的離別,也是我暗戀的終結。所以……」
曹天嬌講到這裡,忽然停了一下,她從包裡拿出煙盒,給自己點了一支,她望著安晴,「你不抽吧?」
安晴有點怔怔的,像是沒回過神來,她問,「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曹天嬌笑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她,那一雙明亮艷麗的丹鳳眼,浮出一縷又一縷的憂傷。
「你開學以後的一天,我終於忍受不住內心的煎熬與痛苦,我偷偷跑去你們學校看他了。那晚的夜色很好,風輕輕地吹著,微涼,我躲在籃球場外,看他在場上健步如飛,那個時候的他,威風凜凜,就好像戰無不勝的將軍一樣,他打得酣暢淋漓,我看得如癡如醉。我那時就在想,這麼好的石頭,你怎麼就不喜歡呢?哎……」
曹天嬌歎了口氣,吐了個煙圈,安晴看著那煙頭忽明忽滅,就像人生,一起一伏,只是煙滅了,可以再點,時間過去了,再無回頭。
「那一次我沒呆多久就走了,回去之後,我卻愈發想念他,夢裡全都是他灑著陽光的微笑,我多麼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站在他面前,微微笑,伸出手,介紹自己。可是我不能,職責所在,我是隱於黑暗的戰士,我永遠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到他面前。可越是這樣,我卻越來越愛他,終於,在你們畢業前夕,我再一次偷偷跑去你們學校,那個時候我一再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去見他,從今而後,他是榮凡集團的掌舵人,而我,永遠都只是隱於黑暗的特工。」
曹天嬌臉上,又淌下清淚,一顆接著一顆,那麼沉重的悲傷掩也掩不住地流露出來。
「我到你們學校的時候,挺晚的了,蘇成磊還在籃球場上,但是只有他一個人。一個人寂寞地運球投籃,但那一晚,卻那樣不同,我那麼遠的看著她,都能感受到他週身濃烈的傷楚,就好像他的世界已經崩塌了一樣。他最後一次投籃之後,再沒有撿回籃球,他就在籃球架子邊上坐下,靠著那根柱子,一身的汗在流淌,臉上也有很多汗,可我卻知道,他哭了。那一晚,他一直在抽煙,籃球架下,全是煙頭。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難過,那麼悲傷,那麼痛苦,但我卻願意陪著他一起痛,一起傷,所以,我也去買了一條煙,在籃球場外,陪著他一起,抽了一晚的煙。」
記憶,又回到那一晚。
蘇成磊仰臉看著天上明月,咧嘴笑著,淚水滑落臉龐,滴進脖子裡。
那週身瀰漫的哀傷似也感染了圓月,忽然間就烏雲蔽月,有零零星星的雨水沫子滴落在他臉頰上。
他笑著,笑得那麼開心,笑得那麼悲傷。
圓月幻化成心愛女子的俏臉,自信而張揚地笑著,那樣明艷動人,可惜,那樣璀璨的綻放卻不是為了他。
蘇成磊對月傷懷,眼裡腦海裡,只有那張明媚的臉。
他卻不知,背後十米,有個女子為他傷懷。
只因為他傷心,而傷心。
如果彼時,他肯回一次頭,或許所有,都會改變。
然而那時的他,滿心裡都是安晴,又怎會莫名回頭。
曹天嬌從過往憂傷的記憶中走出來,她看著安晴,問,「你知道他那晚為什麼會那麼傷心嗎?就像是把他壓抑了四年的傷痛全都釋放了出來。」
安晴搖頭,她不知道。
這一晚,聽曹天嬌講了那麼多,她才發現,她自以為是石頭的好朋友,可原來,她對他知之甚少。她只是一直都在享受著石頭的照顧和關懷,她卻從未想過關心過他。
甚至在他死前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他愛她,愛的那麼深沉。
「那天是陸然的生日。」曹天嬌平淡地丟出一句。
安晴愣了一下,忽然臉色蒼白。
陸然生日那晚,他們真正擁有了彼此,也是那一晚,她有了小夕。
第二日她抑制不住內心的嬌羞與興奮,打電話給曹天嬌,告訴她這個消息。
所以,曹天嬌在接到她電話之後就明白,蘇成磊那晚為何那麼悲痛,卻又是那麼釋懷的悲痛。
曹天嬌看了眼一臉煞白的安晴,嘴角冷冷地翹著,然後移開目光,落在路燈影子上。她想,蘇成磊就像這盞路燈,他眼裡只有天上的明月,身後的影子,他從未關注,也從未理會。而她,就是蘇成磊的影子。
「後來,你和陸然分手,意料之外的,你去了G市,我以為蘇成磊的機會來了,我想他應該是很高興的。雖然我心裡開始難過,但我也替他高興,他暗戀多年,終於有一日可以光明正大的愛你。我沒有控制住自己,又偷偷跑去G市看他,看到他和你相處的點滴,我才發現,你們還是只是朋友,只是朋友而已。我不知道我那時是什麼感覺,好像是慶幸,卻又很難過。他愛你,愛到那樣的境地,卻也只是愛你,就好像告訴你他的愛意,就是對他愛情的褻瀆。其實,我想我也許明白他對你的愛,就像我對他的愛一樣,說不出口,不能說出口,但這份愛,很沉很沉。」
「所以,今天看到伊東看衛思的眼神時,我就有點懷疑,他那麼愛你,怎麼會再用癡迷的眼神看別的女人呢?但我也只是懷疑,並不確定,所以沒有告訴任何人……如果,呵,」曹天嬌自嘲的苦笑,「如果我肯提前說出來,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蘇成磊的死,我也有責任。」
曹天嬌靠著座椅,目光呆滯,雙眼空空地看著前方。
安晴靠在座椅上,也是雙眼呆呆地看著前方。
她心裡似乎也空空的,沒有對石頭的愧疚,沒有對曹天嬌的憐惜。
只是,心像是被一隻螞蟻啃咬了一下,點點酸澀的疼痛,只是一點點,卻突然間蔓延開來,心口處,一點一點被螞蟻啃噬,每一處都開始疼痛,疼得窒息,疼得麻木,疼得她滿目蒼白。
曹天嬌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那柔和的燈光溫柔地掃過她的眼眸。「安晴,我很羨慕你,能有蘇成磊這樣愛你;可是我也恨你,他那樣愛你,你卻不肯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