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龍種   問情歸處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冰釋
    沐歆寧淺眸含笑,卻難掩眼中悲楚,「有時候,我寧願希望你如傳言般珠圍翠繞,做個沉溺於美色的君王,也……也好過守著那一份對另一個女子至死不渝的深情來傷我,至少這樣,我還能騙騙我自己,或許當年我們也曾傾心相付,而你夏子鈺,就是一個值得我托付終身的夫婿。可惜五年前,你不是早已在我與明宛瑤之間做了選擇了嗎?」朱唇微啟處的悲傷,在沐歆寧清冷的臉上漸漸地氤氳而開,她本就是個清高自傲的女子,若非愛到無法回頭,深入骨髓,以她的性子,哪怕選擇死,她也絕不會在夏子鈺面前表露半分。

    眸中迷霧纏繞,清艷的容顏染上淡淡的苦笑,「誠如你當初所言,即使沒有你,我也一定能堅強地活下去。現在你看到了,我跟暖暖過得很好,暖暖就算沒有你這個爹爹的疼愛,她也不會哭著喊著找爹爹……」

    「對不起。」他不知他竟傷她這般深,原以為她比瑤兒堅強,才智謀略更是遠勝於瑤兒,比起瑤兒,她的倔強,她的孤傲,絕不會讓她有輕生之念。是他混賬,當年只看到了瑤兒的柔弱與無助,卻不曾注意到身懷六甲的她也一樣需要他,夏子鈺愧疚地打斷了沐歆寧看似雲淡風輕的低語,「讓你跟暖暖在外邊受盡了苦,是我的錯,你怨我打我也應該。可是……」眸光一凜,夏子鈺拽在沐歆寧皓腕上的大手又加重了幾分力,有些咬牙切齒道,「就算我當年糊塗,你也不該拿兄妹亂——倫來懲罰我,沐歆寧,你夠狠!」

    未遇到沐歆寧之前,夏子鈺從未想過今生會有一個高傲淡漠的女子佔據他的心,而沐歆寧的出現,是他此生最大的意料之外,從此他一切的精心謀劃就開始變了樣,得到的,失去的,再也無關緊要,除了她。

    「這麼說,你是在怪我?」沐歆寧反唇相譏,冷笑道,「若非如此,你打算如何安置我,當你夏子鈺的姬妾,還是國主的貴妃娘娘,或者是想讓我無名無分地跟著你!」

    清眸慍色漸起,抱著暖暖的沐歆寧憤恨地掙開了夏子鈺的鉗制,轉身就走。

    「沐歆寧,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無此意!」他何時說過要委屈她當什麼姬妾,更何談無名無分,再說,以她孤傲倔強的性子,只怕他一說出口,她就一劍刺了過來,夏子鈺被沐歆寧氣得胸口發悶,這個女人,就不能對他服一次軟嗎?

    一抬頭,恰看到沐歆寧抱在懷中的小暖暖用那雙清澈的小眸子嫌棄地看著他,隨後,小傢伙似乎有些犯困了,打了個哈欠,小眸子就開始慢慢地垂下,最後連看都懶得看了。

    「乖女兒,你可要相信爹爹,爹爹除了你娘,一直都是守身如玉的。」夏子鈺急了,在小暖暖面前忙為自己澄清,未發覺沐歆寧清冷的面上卻悄悄染紅。

    「夏子鈺,你在胡說什麼!」沐歆寧當即駐足,又羞又惱,世上哪有他這樣當人家爹爹的,什麼話都敢在孩子面前說。

    「娘親,什麼是守身如玉啊?」果然,不懂就問的沐少城主小臉疑惑,半闔著的小眸子再一次睜開,小手還扯了扯沐歆寧的衣衫,稚嫩的聲音一派天真無邪。

    「沐暖暖。」沐歆寧被小暖暖問得素顏暈紅,回頭又瞪了眼夏子鈺。

    夏子鈺故作一臉無辜,「乖女兒,沒有你娘親的允許,爹爹可不敢說。」錦袍玉帶,戴著銀色面具的臉龐俯身靠近小暖暖,但夏子鈺眼中的餘光卻意味深長的瞥向了沐歆寧,「乖女兒,想不想看看爹爹長什麼樣?」

    敢說他長得醜,他究竟哪裡丑了?

    若是往日,相貌的美與醜,夏子鈺自然不會理會,但現在他的乖女兒竟說他長得醜,還因此嚇跑了她的娘親,這……這分明是這個女人栽贓嫁禍,想詆毀他!

    夏子鈺一想到剛剛小傢伙一臉的嫌棄,心中就氣得鬱結難消,堂堂的醫谷主人,一國之主,竟被沐歆寧這個女人說成了是戴面具遮醜,簡直豈有此理。

    「想!」小暖暖使勁地點頭。

    「沐暖暖,娘親不是教過你,莫要以貌取人。」沐歆寧淡淡的聲音,氣得夏子鈺幾乎七竅生煙,這明擺著在他的乖女兒面前顛倒黑白,認定了他夏子鈺就是醜得難登大雅之堂。

    小暖暖乖巧地點頭附和,「暖暖記得的,娘親說過『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既然爹爹戴了面具,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暖暖不該逼爹爹做他不想做的事,是不是這樣啊,娘親?」

    看到夏子鈺自信滿滿的眼中因暖暖的一句話而忽然變得錯愕,隨後呆愣,沐歆寧的嘴角淺笑漸濃,清冷的臉上一時間猶如冰雪初融、暖煦拂照大地般,絢爛奪目,明艷驚人。

    夏子鈺,你應該知道的,我們女兒那股與生俱來的邪氣,並不在你之下。

    「沐歆寧!」夏子鈺被這母女倆的一唱一和氣得抓狂,「當初是誰在大漠之上說夏谷主年少俊美、冠絕天下,與我……,啊…痛…,沐歆寧,你做什麼,想謀殺親夫啊!」

    「國主貴人事忙,想必已經忘了吧,五年前我跟你尚未拜堂,又何來謀殺親夫之說。」沐歆寧優雅地笑著,絲毫不見剛剛惱羞成怒,狠狠踩了夏子鈺一腳時的失態。

    「原來娘親還沒有娶國主爹爹啊,」小暖暖幸災樂禍道,「娘親,娘親,這回暖暖可不可以要個富可敵國,長得比白叔叔更俊美的新爹爹,嗯,跟大舅舅一樣,或者是欽舅舅這般的。」

    站在院落外的白九爺聽了小暖暖那番驚世駭俗的話後,開始有些同情夏子鈺了,惹上了沐氏一族的女子,就只能注定他們這輩子都無法翻身,瞧他的這位年僅五歲的小姑母,竟大張旗鼓地要找新爹爹,還是當著國主的面,這存心想給國主難堪,讓他顏面無光。

    「嗯,我們少城主還是心善啊。」李伯延欣慰道。

    心善,那鬼靈精怪的小傢伙要是心善,這世上就沒有奸險狡猾之人了,白九爺不敢駁老狐狸的話,只有在心中腹議,小小年紀就懂得聚斂錢財,還哄得他的小妻子對她言聽計從,一聲『靜姐姐』,他的小妻子就當即奉上千兩黃金,再喊一聲,恐怕整個白府就落入這小傢伙的手中了。

    「乖女兒,你說的這些爹爹都有啊,不信,問你娘親。」

    平日高高在上的一國之主在一個年僅五歲的孩子面前放軟了聲音,極力討好,白九爺雖未看到院落中的情景,但聽到平素不苟言笑的國主那般溫柔地哄騙暖暖,忙用力地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天哪,是真的,不是幻聽,他們雍涼國英明神武的國主,為了討一個五歲孩子的歡心,居然不惜出賣自己的色相,更不顧一國之主的威儀。

    「乖女兒,現在你總該相信爹爹了吧,爹爹不會騙你的。」

    銀色的面具在小暖暖驚艷的小眸子中慢慢地取下,並被夏子鈺急切地扔到了地上,而身為一國之主的夏子鈺一臉緊張地看著暖暖嘟起了小嘴,那雙小小的鳳眸驚艷過後,就是一副恍然之色。

    「暖暖現在終於明白娘親為什麼不要爹爹了。」

    夏子鈺不解,伸手撫上自己的俊容,「寧兒,我變醜了嗎?」

    沐歆寧忍不住低笑,「民女該給國主道喜,恭喜國主終於得償所願,長大了。」

    身前俊美如儔的男子,再也不是如五年前那般,長了一張十六、七歲的臉龐,五年未見,他的那張透著稚氣的妖嬈之容漸漸地褪去了臉上的稚嫩之氣,卻添了男子弱冠以後的沉穩與內斂,薄唇因緊張而微抿,丰姿邪魅的俊容可能因長時間的戴了面具變得幾分蒼白,勾魂攝魄的眸子瀲灩流轉,有著桃花灼灼般的妖冶,看得向來淡如止水的沐歆寧都有些意亂情迷,若當年有著十六、七歲臉龐的夏子鈺是風華絕代,那麼今日的夏子鈺,怕是連風華絕代都遠不夠來形容他的驚世俊顏。

    夏子鈺臉上的疑惑更深,沒有變醜,那麼他的乖女兒怎麼還是一臉嫌棄,有錢,有權,還要長相俊美,這不是他乖女兒認爹爹的要求嗎?

    小暖暖伸出小手,故作惋惜地拍了拍夏子鈺的肩頭,「國主爹爹,您不知道嗎,越是長得俊美的男子越是靠不住。」

    言下之意,這個爹爹她不認了。

    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響起,小暖暖從沐歆寧的懷中跳到地上,展開小胳膊,向趴在樹梢上的紫貂喊道,「點點,這裡好無聊,我們去別處玩。」

    紫貂搖了搖毛茸茸的尾巴,吱的叫了聲,便竄到小暖暖的懷中,彷彿十分贊同自家小主子的明智之舉。

    「小傢伙,我這個爹爹,你不認也得認!」認爹爹很無聊嗎,這個不孝女!半響,夏子鈺這才得知自己竟然被一個五歲的孩子耍得團團轉,氣得當場暴跳如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顏面掃地。

    「寧兒,你怎麼給我生了個這麼難以伺候的小傢伙。」性情多變,三言兩語就將他氣得半死,夏子鈺寵溺地看著蹦蹦跳跳出了院落的小暖暖,頗為無奈。

    沐歆寧淺笑不語,暖暖戲耍他,不過是再替她這個娘親出氣,但她看到夏子鈺能這般容忍暖暖的放肆,心下感動,以夏子鈺如今一國之主的身份,若非真的疼愛暖暖,何須做到如此的委曲求全、低三下四。

    「敢問沐城主何時來娶我?」夏子鈺忽然轉過頭,玩世不恭地道,「你難道不知為夫已經在這裡等你很久了。」

    沐氏一族以女子為尊,而身為一城之主的沐歆寧更是地位尊崇,故而在小暖暖心裡,哪怕夏子鈺貴為國主,也必須是下嫁給娘親,才算得上她名正言順的爹爹。

    沐歆寧愕然,「你何必?」

    「不信我嗎?」夏子鈺緊緊握住沐歆寧的素手,眉宇間的笑意猶如醉了般,暖暖的,帶著掩不住的喜悅,低語之聲到了最後就成了自言自語,「幸好,你來了。」

    傾身近前,夏子鈺微涼的唇瓣拂過了沐歆寧的耳畔,「現在,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你…這個當年亂了我的心,再帶著我的乖女兒一走了之,甚至還讓我成為了背信棄義之人。沐歆寧,你若再敢拋棄我,我就……」

    「如何?」沐歆寧素手出掌,那深厚的內力讓夏子鈺不敢輕敵,而夏子鈺則輕佻地攬住沐歆寧的纖腰,玩笑道,「寧兒這般投懷送抱,實在教為夫欣喜若狂。」

    「你身上的毒解了?」一過招,沐歆寧就察覺夏子鈺的武功更勝從前,當初他深中劇毒她尚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是沒有了劇毒牽制的他。

    「閒雲山莊的莊主沈含植是我的師叔。」

    只一句,沐歆寧當即就明白,當今世上有起死回生之術的並非只有一位醫谷主人,北有醫谷,南有閒雲山莊,只因閒雲山莊的莊主沈含植淡泊名利、不理世事,更不像醫谷主人行事張揚,還與夏侯皇家有所牽扯,因而世上的人知之甚少。

    「我聽說,吳中沈家的少爺曾送了你十幾萬兩黃金。」閒雲山莊遠在江南偏隅,地處蘇城,這一來一回就是快馬加鞭、連夜趕路也需耗不少時日,夏子鈺這幾年親自前往閒雲山莊找沈含植解毒,卻又不能讓人發現一國之主不在宮中,唯一的兩全其美之計就只能……沐歆寧瞥了眼地上的銀色面具,再想到夏子鈺常常躲在寢宮飲酒作樂的傳聞,釋然的笑了。

    君王縱情聲色,自然就有借口不上朝,拒見任何人,更何況夏子鈺的身邊有一位機智過人的一品女官如酲,而朝中還有一位為民謀福祉的槿王爺替他處理朝政,驍勇善戰的撫威將軍玄參對他又是忠心耿耿,除此之外,遠在洛陽的權相張玄琮跟他稱兄道弟,就如這次吳王與趙王的四十萬大軍圍攻易州城,張玄琮就立即在洛陽下了天子令,召各地諸侯出兵共同剿滅吳王與趙王的四十萬大軍,雖然夏侯皇族的號令在今日早已形同虛設,但勝在出師有名,這道天子令一出,吳王與趙王的四十萬大軍就成了叛軍,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

    見懷中的女子放棄了掙扎,夏子鈺心下一喜,但一聽沐歆寧提到沈少爺,艷如桃瓣的眸子就變了色,氣憤道,「什麼十幾萬兩黃金,假的,除了最上面的一層,剩下的都是石頭。」

    那位沈少爺吝嗇地一毛不拔,到他手裡的錢哪有再拿出之理,要他以吳中沈家之名送黃金到雍涼之地,還多虧了顏兒嫂子。可當初當著顏兒嫂子面明明答應送十幾萬兩黃金,結果十幾萬兩黃金到了雍涼,就只剩下了十分之一,奸商啊,十足的奸商。

    不就那日在吳中沈家用膳時,顏兒嫂子夾了一筷菜到他碗裡,那位愛妻如命的沈少爺就一口咬定他勾——引顏兒嫂子,還不由分說把他趕出了沈家,害得他只能餓著肚子趕路,當然,他也送了沈少爺一份厚禮——十二位百里挑一的美人。當年沈家的老太爺在世時,曾為沈少爺挑選了十二位姬妾,相信顏兒嫂子一看到,思及往事,他的沈大哥就只能睡書房了,倘若沈師叔與叔母得知顏兒嫂子傷心,那沈大哥恐怕連書房都沒得睡了。

    「聽你這般一說,我倒真想見識一下這位吳中沈家的少爺。」沐歆寧清眸含淚,他說,他在等她;他說,他什麼都不要了…只要她,那麼,她還有何求。

    多年前那一場大雪覆蓋蒼茫,他站在繁華的盡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她,她就已經知道,此生的情劫,還有他。

    「不許見他!」夏子鈺霸道地吻上了沐歆寧的丹唇,卻是小心翼翼地,帶著試探地觸碰著她的皓齒,生怕沐歆寧又反悔,出手打他。

    夢裡相隨遲遲歸,遙岑望斷,飛鸞何處,換年華。

    寧兒,我知道你終有一日會回來;

    所以,我一直都在等。

    幸好,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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