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年來，安竹生修身，修性，幾乎都忘了在他的身上，也如尋常人般依然存在著喜怒哀樂。未遇到沐歆寧之前，他的心，猶如古井中萬籟沉寂的死水，不起一絲波瀾，他可以做到大事臨前而面不改色，他可以做到臨危而不懼，但偏偏每次遇到沐歆寧，他那引以為傲的修養，淡如止水的心境，都會被她的三言兩語破壞殆盡。他很後悔，當初他為何要收她為徒，就因為她的身上有著那不可預知的天命？
若此時沐歆寧敢說一個「是」字，已經失去理智的安竹生，只怕真的會一掌拍下，直取沐歆寧的性命。
但現在的沐歆寧，早非當初的沐歆寧。或許，她曾經會因為安竹生的動怒，而委曲求全，以師為尊，可現在，沐歆寧忘了。不止沐歆寧忘了，安竹生此刻也忘了，他已經封了她的記憶，更封了一個女子對他聽之任之的癡心。
「旁人的生死，我管不了。安公子要把江山社稷，天下正道背在肩上，小女子欽佩之至，但——」沐歆寧一手甩開安竹生的鉗制，冷冷地對上安竹生憤怒的雙眼，「人各有志，小女子安於現狀，只喜歡混沌度日，所以，求安公子不要把你的那套正義之論，強加於我。安公子若喜歡說教，我想，只需安公子一聲召喚，便會有無數的官宦小姐、世家千金，跪著求著安公子親上她們府邸授業。再說，我與安公子素昧平生，敢問安公子，你憑什麼管我？」
沐歆寧言語中的挑釁越來越濃，安竹生氣得全身顫抖，「憑什麼管你，就憑我——我——」
安竹生被沐歆寧駁得幾乎要將真相揭開，但話到嘴邊，終是無力地嚥下。
「就憑你孤竹公子名滿天下，世人敬畏，我就得聽你的話，放棄救人，呵呵，可笑，真是可笑至極？安公子，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若我要救人，哪怕負盡天下之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出手相救，別說殺萬人，即便屠戮千萬人，千千萬萬人——」
啪，沐歆寧未完的話，淹沒在安竹生用力地甩向她臉上的巴掌中，刺眼鮮紅的手印，倔強的神情，映在安竹生震怒難消的眼中，心痛與悔恨交疊。
「與其你日後誤入歧途死在別人的手中，還不如今日由我親手殺了你。」安竹生眼中的殺氣漸生，白衣拂動，他迅速出手，捏住了沐歆寧的脖頸。
手中的力道越來越重，沐歆寧呼吸困難，面色潮紅。她使勁全力掙扎，素手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安竹生的胸前，肩上。
原來死，真的可以解脫？只是答應娘親要好好活下去的承諾，怕是要食言了。
沐歆寧雙手無力的垂下，放棄了掙扎。
沉靜之後，她只聽到潭柘寺咚——咚——咚——的鐘聲，餘音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