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瑰婷的心裡猛的一震,一定是孔慶文打來的,可是現在王殿英就站在自己的對面,可如果不接電話,很有可能會英雄孔慶文的計劃,孫瑰婷狠狠地看著王殿英,王殿英狠狠地看著她,電話鈴聲反覆地響著,孫瑰婷一咬牙,抓起了話筒:「喂……」
打來電話的就是在憲兵隊裡的孔慶文,他要實施他的第二步計劃,也是最關鍵的一步。話筒裡,他聽到了孫瑰婷說話語氣的異樣,他知道電話的另一端一定出現什麼事情了,「是孫瑰婷孫秘書嗎?我是孔慶文啊。」「哦,是局長啊,有什麼事情嗎?」孫瑰婷小心翼翼地回答著,她的餘光一直掃射著王殿英。
「也沒什麼事,在我書櫃上有一個瓷質的茶葉桶,你拿著這個茶葉桶去劉麗英那裡裝一些茶葉,對她說就要上次那種最好的鐵觀音,」孔慶文的語氣很隨和。「哦,是那個白色的茶葉桶嗎?」孫瑰婷又追問了一句。「對,就是那個,我那可是瓷的,路上注意別給我碰壞嘍,」孔慶文在叮囑著。「哦,我知道了,那我什麼時候去啊?」孫瑰婷在詢問時間。孔慶文抬腕看了一下手錶,現在的時間是下午四點,「也別去早了,一個小時後,你去就行,如果她不在俱樂部裡,你就把茶葉桶拿回來。」
孫瑰婷並沒有多說什麼,隨後就放下了電話,就在王殿英的注視下,她走到書櫃旁,拿下了那個茶葉桶,「王殿英,你剛才也聽見了,孔局長讓我去給他辦事,我要出去一趟,如果願意,你就在這裡等吧。」沒等王殿英回答,孫瑰婷拿著茶葉桶準備出門。
王殿英立即站起身,一個箭步衝到孫瑰婷的面前,「等一下,哼,孫瑰婷,你是不是拿我說的話當放屁了,我再說一遍,我是來監視你的,而且我有命令,不允許你走出綏靖公署,這可是上頭的意思,」他冷笑一聲,「兄弟我也不想這樣,可沒辦法,我看孫小姐就委屈一下吧。」
孫瑰婷立刻就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眼前的這個王殿英就是再混也不可能假借上頭的命令來為難自己,難道是有什麼意外發生了?不行,越是這樣就越應該馬上完成任務。孫瑰婷的臉一沉:「王殿英,你算是什麼東西,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可不吃你這套,給我滾開!」
王殿英乾脆把手臂平伸起來,「哼,孫瑰婷,喊沒用,我可以告訴你,這是林局長的意思,至於你為什麼會被監視,我想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了!」「王殿英,你別狗仗人勢,」孫瑰婷也有些著急了,一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裡閃過,只能硬闖了!「你想給老娘扣帽子,我呸,你還嫩點兒,什麼叫我心裡最清楚了,你的意思難道是說我有什麼問題,還是說我手裡的茶葉桶有問題?!」
隨著孫瑰婷的這句話,王殿英將目光慢慢落到了她手中的茶葉桶上,「你既然怎麼樣說了,那我倒很想看看,」王殿英從孫瑰婷的手裡拿過了茶葉桶,打開了蓋子,裡面有一些茶葉,「不是說喝完了嗎?怎麼還有啊?」王殿英看了孫瑰婷一眼繼續把明月光鎖定在茶葉桶上,他把手指慢慢地伸了進去,指尖穿過上層的茶葉,他觸碰到了一張疊好的紙上,「孫小姐,這低下好像有張紙啊?哼,」就在王殿英低著頭準備將紙條拿出來的時候,一道寒光從他的眼前閃過,隨後他就感到自己的脖頸處一陣發麻,他反應過來了,可是已經晚了,他的脖頸動脈被孫瑰婷割開了。
王殿英驚恐地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孫瑰婷,一股血劍噴濺出來,他痛苦地用手摀住傷口,孫瑰婷就站在他的面前,手裡反握著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你在找死,」孫瑰婷的目光如劍。王殿英想喊叫,可一點聲音也發佈出來,彷彿所有的力氣都從喉嚨處的傷口洩出,他的眼珠子通紅,他不相信孫瑰婷會下此毒手,他眼睜睜地看著孫瑰婷從自己的手中把那個茶葉桶又拿了回去,他的身子慢慢地下墜,一個雙手沾滿中國人鮮血的寄生蟲的生命就終結在了一個小小的茶葉桶上,他至死也不明白孫瑰婷為什麼要殺了自己。
孫瑰婷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軍服,輕輕拉開了房門,走廊裡一片安靜,她走出了辦公室,隨手反鎖上了房門,她是腳步逐漸加快,自己已經被懷疑監視了,那劉麗英那邊是不是也會發生危險,不,必須要盡快趕到俱樂部。孫瑰婷大步走出了公署大樓,駕車離開了大院,出門的時候,衛兵還向她敬了個禮。林炳輝在辦公室的窗口看到孫瑰婷駕車離開,他居然冷哼一聲,「連王殿英都知道躲著點,讓我惹這個姑奶奶,哼,真是可笑,」如果林炳輝知道王殿英此時已經死在了樓下的辦公室裡,不知道他還會不會發出這樣的感歎。
天上開始飄落起碎碎的雪花,車子在馬路上急駛,捲起一層塵土,二十分鐘後,孫瑰婷衝進了西南俱樂部,心急如焚的她已經顧不上查看俱樂部外是否有人在監視,她的身影立即落入了那些日本特務的眼中,他們隨即向柳尼娜進行了匯報,至此,孫瑰婷已經沒有了回頭路,她暴露了,原因很簡單,得知這一情況後的柳尼娜一定會指責林炳輝的疏忽,隨後他們就會找到王殿英的屍體。
當孫瑰婷匆忙地推開劉麗英辦公室的房門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辦公桌前的劉麗英,她心裡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了。她關上了房門,把茶葉桶遞到了劉麗英的面前,「這是孔局長讓我送來的。」孫瑰婷匆忙的神情和她手裡這個只有在最危機的時候才會啟用的茶葉桶說明了一切,劉麗英立即站起身,接過茶葉桶,把裡面的茶葉倒出,一張疊成方塊的紙條也隨即倒了出來。那是昨天晚上孔慶文寫好的行動方案,孔慶文想過了所有可能採取的辦法,但都被他自己一個個否定了,常規的方法根本不可能拿到那份防禦圖,只能採用最極端的方法了,極端的代價就是暴露。
所以不到最後關頭他是不會採取這樣的方法,他努力了,他嘗試了,可所有的努力和嘗試都被否定了,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只能啟動這套最後的計劃——赤網行動!
當劉麗英扒開那張寫有行動計劃的紙,第一行赫然寫著「赤網行動」四個字,這個用孔慶文自己的代號命名的行動讓劉麗英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按著當時的密戰規則,一但用某一個人的代號作為行動名稱的時候,那將意味著這個人將以自己的暴露來換取行動的勝利,所有的人員必須嚴格按照這個人的安排部署,同時要做好同樣暴露的準備,可以說,以代號命名的行動就是這個人最後的行動。
劉麗英認真地看著紙上的每一個字,所有的計劃和人員的分工都很詳細,但也近乎瘋狂,她能感受到當時孔慶文在制定這份計劃時的無奈和信心。一根火柴被點燃,那張紙慢慢地化為灰燼,「瑰婷,慶文是怎麼通知你的?」孫瑰婷看著劉麗英那凝重的神情,便把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劉麗英。聽完孫瑰婷的講述,劉麗英立即作出了判斷,「瑰婷,你已經暴露了,綏靖公署不能再回去了。」孫瑰婷用力地點了點頭,「麗英姐,我知道,從我拔刀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再回去,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的語氣肯定而沉著。
劉麗英走到她的面前,「瑰婷同志,我第一次這樣稱呼你,是因為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一名真正的革命戰士了,孔慶文的計劃裡對你也作出了說明,你做好一切準備了嗎,從現在開始你將放棄你所有的一切,家庭、情感,甚至是生命!」孫瑰婷的內心激盪著沸騰的熱血,她早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多少年了,從這一刻起,她才感到什麼才是生命的意義。
王殿英的死亡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柳尼娜那裡,同時傳來的還有孫瑰婷已經進入了西南俱樂部的消息。一旁的高橋低聲問道:「是不是要帶人去俱樂部抓她?」柳尼娜在房間裡不停地踱步,不,現在還不能收網,劉麗英已經被控制起來,她是跑不掉的,孫瑰婷也只是一條小魚,現在抓她只能提前暴露計劃,打草驚蛇,她要抓的大魚是孔慶文!「不,」柳尼娜停住了腳步,「現在不能抓,王殿英的事說明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我們要沉住氣,安排下去,所有的城門從現在開始只准進,不准出!」她壓低了聲音,「現在是五點,一個小時後會議結束,我現在傳達栗林忠道將軍的命令,會議結束後,五名專家一個不留,秘密處決!」高橋一皺眉頭,無奈地點了點頭,「我明白,我親自安排。」柳尼娜的聲音更低了,「在栗林忠道將軍離開憲兵隊之前,你的任務就是看守防禦圖,你的位置應該在那間密室裡。」高橋看了柳尼娜一眼,目光中充滿著苦澀。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孔慶文坐在憲兵隊樓前的一棵大樹下,雪下得更大了,他的身上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他把整個行動仔細地過了一遍又一遍,這是他的習慣,每次行動前他都會對每一個細節進行準確的估計,這次,他更要加倍小心。快六點的時候,天漸漸黑了下來,他看到一隊日本兵跑進了樓內,一切都要開始了,他站起身仰望蒼空,內心熱血沸騰。
雪色中孔慶文的身影出現在了孫瑰婷的瞄準鏡中,這是孔慶文安排給她的任務,最遲在晚六時許,到達預定地點負責狙擊配合。孫瑰婷所在的位置是孔慶文親自選擇的,是一個旅館的樓頂,這裡距憲兵隊辦公樓足有八百米,一個最佳的狙擊位置。看著鏡頭裡出現的孔慶文,孫瑰婷的內心充滿了複雜的感情,憲兵隊的大門阻隔開了兩個人,阻隔開了兩個世界,她能夠想到孔慶文將要面對的危險,她的心裡默默地祈禱著……與此同時,流露就坐在西南俱樂部自己的辦公室裡,她的心隨著時針的轉動,愈發緊張起來。李俠此刻也坐在自己的秘密房間裡,他已經打開了電台,手指輕輕地轉動著電台機上的旋鈕,身後的桌子上已經準備好了孔慶文所要求的一切,沖洗照片的設備和藥水。
現在,就讓我們走到這部書的最後,最後一戰,那是淬火的赤網!
晚上七點三十分,日本憲兵隊裡的歡送宴會準時開始,但與兩天前的歡迎宴會所不同的是,今天受邀到場的人並不多。吃過晚宴,舞會的氣息漸漸濃了起來,餐桌被撤下,樂隊開始出場,男男女女在找著自己的舞伴。栗林忠道和影佐禎昭坐在一旁的酒桌上低語。隨著音樂聲的響起,舞池裡的人漸漸的多了起來,在現場所有的人中,有一個人孔慶文始終都沒能找到,不僅是今晚,從栗林忠道進入憲兵隊開始,這個人就沒有出現過,但是他看到了另一個人,柳尼娜。
孔慶文端起兩杯紅酒,帶著慣有的笑容走到了柳尼娜的面前,「柳小姐,今晚怎麼還是一身戎裝啊?」柳尼娜沒有想到孔慶文竟然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驚訝之後她接過了孔慶文遞上的紅酒。「怎麼,是不是我的出現讓你很意外啊?」孔慶文繼續笑著問道。
孔慶文的這個舉動在柳尼娜看來簡直就是一種侮辱和挑釁,兩個今晚的對手碰面了,「孔局長,我當然很意外,我看你現在的氣色真的很不錯,不知道明天的氣色會怎樣,」柳尼娜的回答也是話中帶話,另有所指。「呵呵,柳小姐,我的氣色一直很好,尤其是見到了你,不過我倒看你的氣色並不好,是不是太忙了?」孔慶文揶揄著她,「哦,對了,我聽說柳小姐可是舞場上號稱紅玫瑰的,不知可否賞光啊?在我的印象裡,咱倆好像從沒有共舞一曲吧?!」柳尼娜實在想不出孔慶文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今晚十點,栗林忠道將離開南京了,時間對於眼前的孔慶文來說已經很少了,難道他真的要放棄嗎?
柳尼娜面帶桃花,她微微一笑,「好,那我就陪孔局長跳上一曲,」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伸手搭在了孔慶文伸出的手心上,兩個人彼此注視著,兩種微笑,兩種心態。
孔慶文和柳尼娜立即就成了所有人的焦點,他們的舞步曼妙而輕柔,引得眾人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可他們的心裡卻異樣的複雜與沉重。「孔局長,沒有想到你的舞也跳得這麼好,真是深藏不露啊,」柳尼娜一邊賣弄著舞姿一邊低聲說道,「呵呵,我再深藏不露也瞞不過你的眼睛啊,柳小姐,你的舞確實跳得很好,我今天真是榮幸之至啊,」孔慶文的回答可以說是一種赤 裸 裸的對話和質問。
曲終人散,孔慶文和柳尼娜一起回到了看席上,一旁的影佐禎昭站起身,「不錯,以前我只知道尼娜的舞跳得好,今天才知道慶文君的舞跳得也這麼出色,呵呵,我看這南京城裡,也只有你能配得上尼娜的舞步了。」「將軍,您過獎了,」孔慶文含笑回答。「是啊,孔局長的確是深藏不露,誰知道他還會給我們帶來什麼驚喜,呵呵,」柳尼娜在一旁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孔慶文的目光投向栗林忠道,現在到了計劃的第三步了,栗林忠道房間裡的密室一直是鎖著的,房間的鑰匙就在栗林忠道的身上。這個信息孔慶文早就注意到了,最先引起他警覺的是李俠拍的那張照片,在所拍攝的栗林忠道的單身照片上,孔慶文注意到他上衣胸口前的口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模糊的輪廓讓他猜測可能是鑰匙之類的物品。在今天中跟栗林忠道一起下棋的時候,栗林忠道的外套脫下就掛在門口,孔慶文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在那個口袋上捏了一把,鑰匙,果然是鑰匙。但那個時候,絕不是拿鑰匙的最佳時候。他只是解開了口袋的暗扣,為晚上的行動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