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十一點,一個個情報傳進了憲兵隊柳尼娜的辦公室裡,「報告少佐,孔慶文從憲兵隊回去後,直到晚十時許,一直呆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沒有監聽到他的任何電話,也沒有人接觸過他」……「報告少佐,孔慶文和秘書孫瑰婷一起駕車去了秦淮河邊的一家飯館,現場沒有發現其他人員」……「報告少佐,孔慶文和孫瑰婷吃過飯後,二人又一起去了西南俱樂部,在他們到後二十分鐘,李俠也趕到了那裡,到現在也沒見出來,具體情況不明。」
孔慶文的一個個行蹤情況讓柳尼娜感到一陣陣的欣喜,看來這個孔慶文這次是要上鉤了。坐在柳尼娜身旁的高橋慢慢走到窗前,「尼娜,到現在,你都在懷疑他嗎?這麼多年了,你和他的爭鬥就沒有停止過,可是你得到了什麼?」柳尼娜猛然站起身,目光直射向高橋:「高橋隊長,我想你的瞭解我的,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我相信我的感覺,孔慶文一定是共黨,這次我就要把他揪出來,而且是連根拔起。」
高橋沒有想到這次柳尼娜竟然是孤注一擲,她的目光表明了她的信心,「好,既然我答應要幫你,那我就會幫下去,但我要告訴你,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你說你要把他連根拔起,我沒有意見,他身邊的李俠,甚至是孫瑰婷,你想怎麼處置都隨你,但是我要提醒你,劉麗英的身後可是蘇聯人,蘇日的關係正是緊張的時候,蘇聯人已經屯兵遠東,你的行動可別授人以柄!」
柳尼娜冷哼一聲,「你放心,我當然能想到其中的厲害關係,對付劉麗英,我自會有特別的辦法。」高橋走到她的面前,「尼娜,我實在想不明白,如果你已經有了確鑿的證據,為什麼不現在就進行抓捕?你就不怕有什麼變化嗎?」
「哈哈,」柳尼娜的笑聲充滿著輕蔑,「我的高橋隊長,你想得太簡單了,孔慶文這次對栗林忠道將軍手裡的這份絕密防禦圖是勢在必得,現在他還沒有得手,你就是讓他走,他也不會離開的,高橋隊長,我之所以現在不收網,我就是想和他單獨鬥一鬥,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在等待著這樣一個機會,我會在一個最恰當的時間進行出擊,你會看到一個滿意的結局的,高橋隊長,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按我們的計劃行事。」
高橋長歎一口氣,「尼娜,我覺得這個計劃太過於瘋狂了,不要忘了,你這次的對手,可是孔慶文,他絕不是一個可以任人擺佈的人,弄不好,你是要吃苦頭的!」
計劃,孔慶文已經制定,但這個計劃仍留在他的心裡,西南俱樂部裡,他只是將已經瞭解到的情況向劉麗英和李俠進行了說明,聽完憲兵隊裡的情況,劉麗英和李俠都感到任務的棘手,以現有的能力根本無法得到防禦圖,任何的舉動都有可能是飛蛾撲火。
李俠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慶文同志,雖然我們現在還沒有得到上級的任何回復,但是上級已經明確告訴我們了,軍統已經派出了人員,我們要做的就是全力的配合,慶文同志,你是我的上級,也這裡的最高領導,無論你作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去執行,但我還是保留我的觀點,」說完,他就坐在沙發上不再吭聲。
孔慶文剛才沒有把女專家被日本人帶走的事情說出來,原因很簡單,如果說了,劉麗英和李俠更會反對自己的計劃了。「慶文,」劉麗英慢慢站起身,「如果軍統的特工已經滲透進了憲兵隊裡,我想知道,他們的成功把握能有多大?如果需要我們去配合,那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會不會很容易暴露?」
孔慶文微微閉著眼睛,用手輕輕地捋著自己的額頭,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劉麗英的問題,他制定的計劃已經退到了最後的底線,他甚至將以暴露為代價,他看了一眼手錶,「好了,麗英,時間不早了,我得回綏靖公署了,明天,我會設法找出這個軍統的特工,暗中幫助,如果有什麼事情,我會及時通知你們的,」他站起身,「明天,一切都會有結果,麗英,你明天就在這裡等我的消息,哪兒都不要去,老李,你明天就在你那裡守著電台,到下午五點,就打開電台,隨時做好發報準備,還有就是一會兒回去後,再檢查一下沖洗照片的設備,明天我有可能要用。」
李俠也站起身,「好的,我明白,我隨時等著你的指令。」孔慶文安全完了這一切,大步走出了房門,劉麗英緊跟著他也走了出來,「慶文,你等一下。」孔慶文停住了腳步,「怎麼,有事嗎?」劉麗英微笑著搖了搖頭,「沒事,我就是想送送你。」
兩個人慢慢走下了樓,走出了西南俱樂部的大門,等候在一樓的孫瑰婷見兩人下來了,就去啟動汽車。台階前,兩個人停下了腳步,「麗英,你那邊兒都準備好了嗎?」劉麗英點點頭,「嗯,都準備好了,有用的物品都留給了城裡的地下黨組織,還有一批經費,也轉交給他們了,武器和藥品大部分也已經交給城外的游擊隊了,明天晚上的火車。」
孔慶文點了點頭,「那你什麼時候走?」劉麗英微微一笑,「我得等你完成這個任務後,我再走,」不知道為什麼,當說出這個走字的時候,兩個人的心裡都一些隱隱的酸楚。「謝謝你,」孔慶文的目光中飽含深情,他看到劉麗英的眼角有些濕潤了,隨即露出慣有有的那份笑容,「怎麼了?又不是以後見不到了,等以後我一定去蘇聯找你,給你做中國菜,省得老是吃牛肉燉土豆,呵呵。」
孔慶文的幽默讓劉麗英笑了,兩個人就那麼彼此深情地望著對方,劉麗英是瞭解孔慶文的,剛才他並沒有說出自己的計劃,這就說明他的這個計劃充滿了危險和無奈,他之所以不說,是擔心李俠會反對。孔慶文終於伸出了右手,「再見,麗英,答應我,無論怎樣,都要好好活著!」劉麗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孔慶文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告別,他一定是感到了計劃的危險,這句話無疑是在做著最後的告別,劉麗英一下子就撲進了孔慶文的懷裡,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低語:「慶文,答應我,一定要回來,我等你……我等你!」
幾步之外,已經發動了的汽車發出沉悶的聲音,車裡的孫瑰婷看著這一幕,眼圈不禁紅了,孔慶文和劉麗英的愛情在她看來是那麼的聖潔和高尚,那是人世間最美麗的愛情。遠處的黑暗中,幾雙賊溜溜的眼睛始終注視著西南俱樂部門前發生的一切。
孔慶文拉開了車門,做進了車裡,「外面天冷,回去吧,麗英。」劉麗英點了點頭,衝著孔慶文始終流露出微笑。汽車一聲鳴笛,緩緩開動,孔慶文透過車窗看著路燈下的劉麗英,他感到自己的喉嚨彷彿被什麼堵住了,這是孔慶文最後一次見到劉麗英,她在路燈下的身影城了他一生無法忘卻的記憶。劉麗英的眼淚簌簌落下,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孔慶文,這個自己心愛的男人……
1月25日,整個天向灌了鉛一樣,沉重、蕭瑟,一場大雪眼看就要來臨。早晨八點,孔慶文從日本會館出發,帶著車隊將五名專家送進了日本憲兵隊,隨著車隊裡最後一輛車進入憲兵隊的大門,衛兵隨即將厚重的鐵柵欄門關閉。走下車的孔慶文注意到,今天憲兵隊院子裡的警衛明顯增多,在栗林忠道所住的那棟樓前,竟然還停著兩輛裝甲車。
整整一個上午,會議室都拉著簾子,會議室外的走廊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孔慶文走下了樓,在走出一樓大廳的時候,一輛汽車停在了門外,栗林忠道從車上走了下來,孔慶文立即閃到一旁,栗林忠道也看到了他,但也僅僅是微微一點頭,隨即走進大廳,他的身後跟的竟然是周紅,孔慶文微笑著掃過了周紅的臉,周紅也用一個並不明顯的點頭回答著他的目光,
孔慶文又開始了散步,整整一個上午,他都在用慵懶的腳步丈量著憲兵隊的院子,凡是允許進入的地方,他都走遍了,他甚至還圍著憲兵隊的院牆根轉了一圈。他的心情和腳步形成了明顯的反差,在他的心裡,他並不想啟用自己的那套計劃,那完全是無奈之舉,他還在考慮著其他的辦法,哪怕是有一丁點的希望,他都會順著那個念頭思考下去,可結果就是一條條的死路。
孔慶文悠閒的身影都落進了柳尼娜的目光中,她不相信在最後一天,孔慶文居然還這麼清閒,難道他真的不打算得到那份防禦圖嗎?!柳尼娜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她也層不止一次地站在孔慶文的角度上去思考問題,如果自己的他,應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去拿到防禦圖呢?柳尼娜做了種種設想,按照日本人的計劃,孔慶文這一整天都會呆在憲兵隊裡,那他最佳的行動時間應該就是中午吃飯的時候,防禦圖還掛在會議室裡,下午三點會議繼續進行,在這三四個小時的時間裡,孔慶文完全有時間接近會議室。他的機會也只有這一個,唯一的一個。
在一個角落裡,周紅出現在了孔慶文的面前,告訴了他栗林忠道在南京最後一天的行程,晚上七點將舉行一個歡送晚宴,十點栗林忠道將乘車離開南京,他的目的地是上海,他將從那裡乘專機飛往硫磺島。周紅的語氣中明顯顯得有些焦急,在竊取防禦圖的計劃上,她的想法竟然與柳尼娜的完全一致,她也明確指出中午是一個最佳的時機,這讓孔慶文的內心產生了動搖,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必須要謹慎,棋差一招,滿盤皆輸。
遠處的一個牆角後,柳尼娜的目光陰險的注視著孔慶文和周紅的身影,對於周紅,她並可以早就抓捕,因為她早就知道是軍統,而且這個情報是在毛人鳳那裡得到過證實。但柳尼娜並沒有那麼做,這次她是把周紅當成了誘餌,她就是要讓周紅時刻給孔慶文提供著情報,只有這樣,孔慶文才會一步步鑽自己設好的圈套裡,而柳尼娜要做的,就是等待自己的獵物,然後就收網,而這個周紅自然也會成為網中的一條小魚。
周紅沒有得到孔慶文的任何答覆,雖然她一再聲稱如果孔慶文在中午採取行動,那自己也一定會進行配合,但是孔慶文仍舊沒有給出任何的答覆,甚至是暗示。周紅讓孔慶文的沉默激怒了,「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是一個臨陣退縮的人!我錯看你了!」
這一天的時間彷彿過得格外的漫長,柳尼娜不住地看著自己的手錶,她已經對中午可能發生的情況進行了全面的估計和防範,她甚至給孔慶文留了一道口子,午飯後,她將要把會議室門外的警衛全部撤掉,如果孔慶文行動了,他拿著防禦圖走出會議室的時候,也就是他被捕的時候,自己將會及時地出現在孔慶文的面前,柳尼娜甚至開始想像那個時候孔慶文看到自己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柳尼娜知道,到那時,自己將以一個勝利者的身份出現,焦急,她又一次看了一眼手錶。
綏靖公署裡的孫瑰婷也在不時地看著牆上的鐘錶,此刻,她就坐在孔慶文的辦公室裡看著當天的報紙,昨晚從西南俱樂部回來後,孔慶文交給了她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一定不要外出,就在辦公室裡等他的電話,如果到下午六點前仍沒有接到電話,孔慶文命令她立即離開南京,不要與任何人聯繫。孫瑰婷當時就感到任務的嚴峻,但她沒有多問。整整一個早上,她就坐在孔慶文辦公室的桌旁,面前就是那部電話機。
中午十二點,會議室裡傳出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先是栗林忠道在影佐禎昭的陪同下走了出來,接著是五名專家魚貫而出,一隊日本兵隨即迎了上來。他們被送回了自己房間,午飯則由專人端進房間,他們已經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憲兵隊的食堂裡,孔慶文把一個又一個日本壽司塞進嘴裡,他和那些自己帶來的人被安排在食堂就餐。就餐大廳裡出現了栗林忠道和影佐禎昭的身影,隨後柳尼娜一個人匆忙地走了進來。
剛坐下準備吃飯的柳尼娜突然看見對面不遠處的孔慶文站起了身,獨自走出了食堂,無奈之下,她胡亂地扒拉了幾口就跟著出去了。她就站在飯廳的門口,那裡正好能看見憲兵隊那樓辦公室的出口,她看見孔慶文的身影慢慢走進了樓內,她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孔慶文,你該咬鉤了吧?!
孔慶文慢慢走上樓,會議室所在的二樓一片靜謐,靜得讓人會產生一種不安,走廊裡沒有一個警衛,甚至連會議室的房門也沒有上鎖,那個柳尼娜準備好的魚鉤就在眼前,孔慶文停住了腳步,慢慢地點起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