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我們說過,陳恭澍的人馬跟隨高橋聯隊一路走到了高郵,讓他們感到奇怪的是在高橋的隊伍裡並沒有發現那批秘密的貨物,直到那輛卡車進入聯隊的駐地。陳恭澍正在為無法接近貨物而苦惱的時候,他們又發現一隊日本兵推著幾大箱子貨物離開了駐地,陳恭澍立即覺察到這幾個木箱子一定有問題,可一來護送的日本兵數量太多,二來又沒有得到周紅傳遞出的確切情報,所以他仍舊沒有動手,直到木箱子運進了這個車馬店。於是陳恭澍就心生一計,也化裝成了販運貨物的商販進入了店內,可還沒進門就讓王殿英攔在了門外。
陳恭澍也看到了周紅,這讓他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知道,周紅一定會給自己傳遞信息的。「王掌櫃,有話好好說,這是幹什麼?」周紅一上來就開始打圓場。王殿英瞥了周紅一眼,隨即鬆開了手,「他媽的不識趣,爺都說了,這都包下了,還在這兒給爺聒噪,媽的,」王殿英還是一臉的忿忿。
「這位掌櫃的,」周紅上前一步,來到陳恭澍的面前,「這裡確實讓我們包下了,如果借宿,還請換個地方,我看距離此處不遠應該有個村落,要不這位掌櫃去那邊碰碰運氣?!」周紅的這幾句話說的是有禮有節,很有多年行走江湖的味道。
陳恭澍拉了拉自己的衣領子,「哼,說得輕巧,這麼晚了,你讓我們上哪兒找地兒去?咱們都是吃這碗飯的,行個方便,我看你們人也不多,這麼大個店,挪出兩間房我們就能睡下,要不你們就行個方便?!」陳恭澍的這兩句話暗含著幾個信息,他想告訴周紅自己的人已經到了這裡,而且就想今晚動手,兩間房指的就是二十個人,行個方便就是問周紅的意見。
周紅當然能聽出這句話的意思,她用眼神制止了剛想發作的王殿英,「這位掌櫃的,你也看到了,這院子裡一共停了五六輛馬車,就憑我們這幾個人還不至於能趕這麼多的馬車吧,呵呵,我們帶的也有活計,只是夜深了,夥計們都睡下了,也大半夜的讓活計們騰地方怕是不妥吧。」周紅的話裡也傳遞出了暗含的信息,就憑陳恭澍帶的二十個人想要在此地劫貨根本就不可能,她直接就否定了陳恭澍的計劃。
一旁的王殿英當然聽不懂這些,他一看陳恭澍等人沒有一點走的意思,立即發起了脾氣,「娘的,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讓你滾你就滾,知道爺是幹什麼的嗎!」他邊說著邊把手伸向自己的腰間。
孔慶文一把就摁住了他的手腕,陳恭澍和周紅之間的對話讓他不由得警覺起來,自己的馬車隊今晚剛剛住進店裡,那幾箱子的化學武器也剛剛搬上馬車,這麼就這麼巧,眼前的這個男子就闖進店裡,孔慶文根本就不相信有什麼巧合。「朋友,聽我說一句,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凡是都有個先來後到,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他從自己的衣兜裡摸出了幾塊大洋,往陳恭澍的手上一拍,「前面就有村子,何苦自尋煩惱呢。」
陳恭澍把手裡的大洋掂了掂,隨即臉上有了笑容,他一拱手,「好,那就看這位掌櫃的面子,叨擾了,」說完一轉身對著身後帶的幾個弟兄說道:「走,去前面的村子看看,沒地方了咱再回來……」話音落處已經是幾步之外,他的身後也傳來得得的馬蹄聲。
王殿英站在門口衝著陳恭澍等人遠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媽的,窮赤佬,想死也不找個地方……」孔慶文一拍他的肩頭,「好了,王掌櫃,人都走了,回屋睡吧,記住,這可不是在南京城,這種地方,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故意看了周紅一眼,「你說呢,周小姐?」周紅看著孔慶文離去的背影內心開始不安起來,難道這個孔慶文看出來了陳恭澍的真實身份?還是自己和陳恭澍之間的暗語讓他聽出破綻了?
要說現在的周紅根本還是拿不準孔慶文的真實身份,但是面對劫取化學武器這麼重要的任務,只能把孔慶文當作敵人看待,事關重大,出不得半點紕漏。「周小姐,崩管他們,要是敢再回來,我他媽一槍一個,」王殿英粗魯的語言打斷了周紅的思緒,「什麼他媽的人啊鬼的,爺都給他們超度嘍!」
孔慶文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徑直來到了周紅和佐佐木的房間,一進門,他就看見了站在門邊的高橋,看著高橋那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他笑了笑,「高橋隊長,還別說,你穿這身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呵呵。」
高橋並沒有答話,他冷哼了一聲,「孔局長,南京城裡的那些威風哪兒去了,怎麼對付幾個江湖毛賊這麼客氣?哼!」孔慶文哈哈一笑,根本就沒有在意他的揶揄,「高橋隊長,我的威風再大,也不如你啊,你都換上這身叫花子的衣服了,還不興我客氣幾句?哼!」這一句話就噎得高橋直翻白眼,孔慶文說的沒錯,如果自己不是出於安全的考慮,那何苦換這身農民的衣服呢,孔慶文之所以對剛才的人客客氣氣顯然也是從安全的角度考慮。
孔慶文大剌剌地坐在了床上,慢慢地點起一支煙,「我剛才就對殿英說過,這裡不比南京城,再往前走可就是新四軍的地盤了,就憑咱這些人,想要完成任務,難啊,」他瞇縫起了眼睛。坐在一旁椅子上的佐佐木也點起一支煙,「哦,孔局長,你說難,我就不明白了。」這一路上,讓孔慶文感到最頭疼的就是這個佐佐木,孔慶文知道,她的身份絕不像是影佐禎昭說的隨隊化學武器專家這麼簡單,他故意做了幾次嘗試,在路上有意留下了一些記號,可這些記號都被這個佐佐木識破了,好在自己的那些記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但佐佐木的狡猾和謹慎讓孔慶文感到時刻都有一雙眼睛在自己的背後窺探著,讓他始終無法擺脫,以至於沿途一直就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與劉麗英派出的人員接頭。有幾次甚至與接頭人員已經是面對面,可最終只能是擦肩而過。明天,將進入新四軍的地盤,時間已經不多了。
「佐佐木小姐,我們這裡所有的人,心裡都有自己的算盤,如果是這樣,我看還是不要再往前走了,」孔慶文直接打出了底牌。「各打各的算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佐佐木繼續追問,「我看倒是有人和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樣……」「好了,佐佐木小姐,大敵當前,我們應該團結,」高橋意識到如果讓佐佐木和孔慶文爭執下去,一定沒有好結果,他是瞭解孔慶文的,對這個佐佐木,他更是瞭解,他知道柳尼娜偽裝成佐佐木隨隊出征,目的就是要對孔慶文不利。
「哼,」孔慶文從床上下來,「是非曲直自有公道,現在說得再多也是廢話,等這次任務完成了,我會向將軍有個交待的,我的話就撂這兒了,這一路上誰要是再說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話,」他把煙蒂扔在地上,用腳狠狠踩滅,「我他媽就弄死誰。」高橋一看氣氛有些緊張了,於是換了個話題,「孔局長,你看剛才……」
「剛才?」孔慶文的眼睛瞇縫起來,「剛才的人一定有問題,但是我們現在還弄不清楚對方的底細,所以我們也不能盲動。」佐佐木點了點頭,「嗯,孔局長,我同意你的想法,但是我們也不能一點兒也不動啊!」
「今晚的外圍警戒前突五十米,一律採用明哨,高橋隊長,你來親自安排,畢竟今晚還是由你來負責的,另外,此地不宜久留,」孔慶文抬腕看了一眼手錶,「明早四點,咱們就上路,我們走後,高橋隊長要立即封鎖這裡,方圓十里內要詳查。」
高橋點了點頭,「好,我現在就去安排,」說完他就走向門口。就在他拉開房門的時候,孔慶文的一句話讓他又陷入了懊惱,「高橋隊長,以後再換這身叫花子衣服的時候,別忘了換鞋。」高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的皮鞋惺惺地走了出去。
「我去看看貨,」孔慶文也慢慢地走出門,「今晚都警醒點兒,別成了冤死鬼,」啪的一聲,房門關上了。佐佐木狠狠地掐滅了煙蒂,而周紅卻陷入了不安。孔慶文把警戒哨遷移了五十米,看來今晚的陳恭澍很難有所行動了,但是這樣也好,本來陳恭澍的力量就不足以成功劫貨,別說是院子裡二十名腳夫打扮的日本特種兵,而且外圍還有高橋帶的人馬,陳恭澍是很難靠近院落的,一切只能等明天進入了洪湖再說了。
周紅從窗戶裡看見孔慶文在馬車邊徘徊著,他臨出門的時候的那句話難道是在提醒自己嗎?別成了冤死鬼!周紅的直覺是正確的,孔慶文正是此意。他不經意地拉動著捆綁木箱的繩子,現在他又多了一個擔心,剛才那名神秘的男子聲稱要住店,孔慶文在給他大洋的時候,在他的手心裡有意地蹭了一下,就是這一下讓孔慶文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男子一定不是什麼行走江湖的商人,他手上繭子的位置就足以說明他的真實身份,只有一種人的虎口位置會磨出繭子,那就是經常使用手槍的人。
毫無疑問的是,這些人一定是衝著這批貨來的,既然這些人不是劉麗英和李俠派出的,那極有可能就是軍統,從對話中不難看出,他們是來找周紅的!不,絕不能讓這些軍統壞了大事。如果今晚他們選擇動手,日本人一定會改變運送的路線和方式,不,必須組織他們。所以在剛才臨出門的時候,他才故意留下了那句話,別成了冤死鬼!
陳恭澍當然不會成了冤死鬼,他帶著人在距離車馬店一里地外的一個破廟裡,他在細細地盤算著剛才發生的一切。車馬店門口見到的每個人他都是認識的,他聽出了周紅在阻止自己今晚的行動,但更讓他感到不安的是剛才自己在接過那幾個大洋的時候,孔慶文有意在自己手上蹭的那一下,孔慶文一定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就在這個時候,破廟的門開了,一名男子跑了進來,「掌櫃的,他們把警戒哨外伸了五十米。」
陳恭澍的眉頭緊皺,他想的是今晚就把活兒辦了,因為他也意識到明天這批貨可能走的路線就是洪湖了,那裡是新四軍的地盤。事前他已經接到了上峰的指示,絕不能讓這批貨落到了新四軍的手裡。自1941年的皖南事變後,國民黨和新四軍已經撕破了臉,新四軍的殘存力量在洪湖漸漸紮下了根,並慢慢建立起了淮淮南兩個根據地,如果這批貨落到他們手裡,那後果可想而知。
但是現在,陳恭澍不得不面對這個難題,今晚立即行動,無疑是以卵擊石,只能等明天了,「通知下去,今晚的行動取消,」他發出了一個無奈的命令。
孔慶文慢慢地溜躂到了一個路邊的暗哨處,日本人佈置暗哨的習慣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很容易地在一顆大樹下找到了這名日本兵。幾句低聲的寒暄後,孔慶文遞給了這名日本兵一支煙,日本兵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孔慶文擦著火柴給他點上,微弱的火光映著日本兵的臉也映著他的臉。
「布谷……布谷,」遠處的黑暗裡幾聲鳥叫,日本兵警惕地拉了拉槍栓,「沒事,」孔慶文的臉上掛著笑,「就是鳥叫。」日本兵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槍,還沒等他說話,一道寒光就閃過了他的脖頸,他慢慢地倒地,眼睛中充滿驚訝。
孔慶文一貓腰收起了匕首,「布谷……布谷,」他也學了幾聲鳥叫,隨即一個黑影衝破黑夜的蕭殺出現在孔慶文的身邊。這其實就是孔慶文有意這樣做的,他知道劉麗英和李俠派出的人一直在暗處跟蹤而至,而且一直在等待與自己的接頭。今晚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自己趁著出來檢查暗哨,正好可以接頭。
「情況都在這裡,告訴你們老闆,一切都要聽我的安排,」孔慶文邊說著邊交給了接頭人一包香煙,裡面裝的是自己傳遞出的情報。接頭人用力地一點頭,「老闆讓我轉告你,一定注意安全!」兩個人口中的老闆就是指的劉麗英,孔慶文聽到了這句話,心頭一熱,「快去吧!」
接頭人又點了一下頭,轉身隨即離開。孔慶文又擦著了一根火柴,從地上的日本兵身邊找到了那半截還沒有抽完的煙頭,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裡。隨即他拔出了手槍,衝著暗夜的天空,砰砰打出了兩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