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網 第1卷 第九十三章  物是人非事事非
    深秋的月色給南京城抹上一層神秘和安逸,靜靜的秦淮河在靜靜地流淌,粼粼的波光帶著些許的幽怨。周紅一個人安靜地坐在秦淮河畔,而她的內心卻並不平靜。

    就在今天清晨,她和往常一樣,來到秦淮河邊晨練,她每次晨練都會固定在一個地方,那是河邊的一片小樹林,空氣清新,過往的行人也不多。那裡是軍統南京站向她發出指令的接頭地點,從那片樹林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河面,如果有一隻烏篷船停在岸邊,船頭站著幾隻鸕茲,船尾無論何時都挑著一盞油燈,那就是暗示周紅要立即上船接受指令。

    自從林之江叛變後,她失去了與軍統的唯一聯繫,她每天清晨都會獨自在這個接頭地點等待,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與軍統上級聯絡的方式了。她也知道,機會很渺茫,由於林之江的叛變,軍統很有可能會撤掉這個接頭地點,可她每次都會鼓足希望來到這裡,可換來的卻是失望。

    直到今天,她驚喜地發現那只久違了的烏篷船。從前來接頭的「漁夫」那裡她瞭解到,林之江的叛變給軍統南京站造成了極大的損失,林之江親自帶人對南京的軍統人員和抗日分子進行了抓捕,甚至是殺害。重慶的戴局長又重新組建起信的南京站,而且派來了大批的鐵血鋤奸團成員,對南京的汪偽政府意欲進行打擊報復,並試圖阻止明年汪偽政府的正式成立。

    這個消息讓周紅異常興奮,多日來的憤恨和惆悵消散了大半,她得到指令,密切配合軍統的鋤奸行動。同時她被告知,近日新派遣來的軍統南京站行動隊隊長將與她秘密會面,接頭的方式仍在這條船上,日後的接頭方式待定。

    整整一天,周紅都安靜地坐在河邊,她想起了與林之江配合過的每一次行動,她無法忍受的是林之江竟然會因為自己而叛變,但她更無法忍受的是林之江對軍統人員的惡意殺戮,他不僅背叛了感情,更背叛了良心。一個念頭在周紅的腦海中閃過,鋤奸,對,除掉林之江!

    這個決定讓她倍感痛苦,倒不是因為愛情,周紅對林之江始終保持著距離,始終也沒有產生一絲愛情。痛苦只是因為自己與他曾並肩戰鬥過,昔日的戰友成為了今日的敵人。

    但她的心裡隱隱約約地有另外一種痛,她不得不承認,從前身邊的軍統人人紛紛落馬,而自己卻安然無恙,原因很簡單,林之江始終都沒有出賣自己,她依然能夠感受到林之江對自己的那份情感。

    可情感掩蓋不了醜惡,她在想著每一個能夠接近、刺殺林之江的機會,她寧願用自己的生命去完成對一個叛徒的懲罰。

    已經是夜裡十點多了,就在周紅即將離開江邊的時候,她聽到了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她迅速躲入樹林之中。

    月光下,周紅看到一個身穿風衣,頭戴禮帽的魁梧男子走了過來,他的身後跟著兩個人。魁梧男子越走越慢,彷彿腳步愈發沉重,他走到河邊剛才周紅坐過的地方停下,「你們不用跟著我了,回車上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

    此刻,躲藏在樹林中的周紅覺得氣血上湧,從聲音和外形判斷,這個男人就是林之江。這的確是擊殺叛徒的最佳機會!她後悔自己沒有帶槍的習慣,她甚至有了一種衝出去和他拚命的衝動,哪怕是同歸於盡。但理智告訴她,一個柔弱的女子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成功實施擊殺的,更何況他的身邊還帶有隨從。

    「林組長,」其中的一名隨從說道:「晚上還有行動,咱們是不是……」

    「我想一個人靜一會,不行嗎!」林之江的回答有些憤怒。加入76號的林之江過得並不順心,雖然他被委以特別行動隊隊長的重任,而且他憑借優勢,順利地對南京地區的軍統進行了清剿,但初入76號的他仍舊受著排擠,他的功勞越大,受到的排擠就越大,他覺得現在的自己真的很像是一條搖尾乞討的狗。

    林之江慢慢坐在岸邊,點起一支煙,這裡是自己和心愛的女人曾經來過的地方,而現在,一切都變了。自從加入76號後,自己就再也沒有見過周紅,日本人曾經答應過他,只要肅清南京地區的軍統抗日力量,他們就會安排自己和周紅遠走高飛。直到如今,他才感到當時自己是多麼的幼稚,為了日本人那一句永遠都不可能的承諾,自己背叛了一切,同時也失去了一切。

    他漸漸失去了理智,為了那句臉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承諾,開始瘋狂絞殺曾經的戰友。當他漸漸冷靜下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停不下來,他已經被瘋狂衝昏了頭腦。高官、厚祿、金錢、美色,已經讓他喪失了人性。

    可就在今晚,當他路過這處河邊的時候,他又來到了這片樹林旁,他甚至荒唐的認為:只要再走到這裡,自己就能再回到過去。

    「林組長,」一名隨從走了過來,「時間不早了,咱們該走了。」

    林之江站起身,把煙蒂扔在地上,用腳用力地踩滅,「今晚的抓捕行動一定要快,院子裡的人一律逮捕,凡有反抗者,就地處決。」

    「明白,」隨從低聲回答。

    林之江將風衣的領子立了立,邁步離開河邊。樹林裡的周紅緊緊地咬著自己的下唇,眼中流露出悲憤的神情,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之江漸行漸遠。

    遠處傳來了汽車的引擎聲,周紅踉蹌著走出樹林,她癱坐在地上,輕柔的月光依舊灑落在她身上,兩行熱淚從她的腮邊滑過。

    孔慶文睡覺從來不脫衣服,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職業習慣,而且他的枕頭下都會壓著一把手槍。「篤篤篤,」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孔慶文翻身下床,手中瞬間多了一把手槍,他迅速地躲在門後,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下,隨即迅速地拉開門,槍口指著門外。

    門口的人被孔慶文的這個舉動嚇了一跳,他沒有想到孔慶文竟然會這樣來開門,他怯懦地說:「對不起,孔處長,是我,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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