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網 第1卷 第三十章  心亂如麻
    黎明前的黑暗吞噬著一切,孔慶文獨自慢步走出日本憲兵隊的大門,腳步沉重的一如他的內心,慢慢地抬起頭看著滿天寥落的星辰,一絲倦意悄悄爬上他的心頭。右側,一束車燈突然打開,籠罩著他的身影,他慢慢地把頭轉向了車燈的方向,一個身影緩緩進入車燈的視野,一身戎裝把身材勾勒出迷人的輪廓,在車燈的投影下,顯得如此婀娜,晚風吹拂起她的長髮,漸漸的,她的腳步加快,她來到了他的面前,一臉的牽掛,滿眼的關切,四目相對,沉默,所有的言語都在沉默中,遠處的車燈給兩人撒上了金黃的輪廓。

    良久。「你……」兩人同時說出了這個字,孔慶文的嘴角浮出笑容,孫瑰婷的臉上也略顯緋紅,停頓片刻。

    「我沒事的!」

    「我不放心!」

    兩人又是同時開口說話。

    孔慶文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孫瑰婷臉上的緋紅更濃了。

    他就這樣望著她,眼中流露疲倦和感激。

    她就這樣望著他,眸中流露牽掛和依戀。

    微風吹亂了他的頭髮,微風吹亂了她的心緒,讓微風吹亂的還有周紅的思緒,此時,她正站在憲兵隊一樓大廳的門口,遠遠地看著這一幕,她無法準確地把握今後該如何與孔慶文相處,她擔心站在他面前的孫瑰婷會打亂她的計劃;心緒同樣紛亂的還有柳尼娜,今晚憲兵隊會議室內,是她第一次與孔慶文的正面接觸,她不知道這次冒險的接觸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因為她感覺到站在馬路上的孔慶文遠比她想像得更加難以對付、難以駕馭,此時的柳尼娜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憲兵隊樓上的一扇窗前,她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眉頭漸漸緊皺;緊皺雙眉的還有劉麗英,憲兵隊對面的一處樓房內,劉麗英也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路面上的那對男女,的確,孔慶文的出現就像在劉麗英的心頭輕輕地劃過,留下點點漣漪,他的睿智、灑脫、剛毅,甚至他身上帶有的男子漢氣息,讓她每次見到他時都隱隱地有一些期待和異樣,此時的她擔心如果孫瑰婷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他的危險性和不確定性將極大地增加,但這一切她又無法去改變。

    就在這個黎明前的黑夜裡,一個男人,四個女人,彼此注視著,彼此揣摩著,彼此感悟著……

    「我們回去吧,」孔慶文率先躲開孫瑰婷的目光,逕直走向遠處的汽車,孫瑰婷看著他的背影,默默地跟著上車。

    在回治安局的路上,孔慶文開著車,孫瑰婷坐在後排座位上,想起剛才的一幕,她的心頭湧起一絲淡淡的甜蜜,她不時地用眼睛偷瞟前面的孔慶文,她不知道這算不算一份感情。而此時,理智佔據了孔慶文的思緒,剛才孫瑰婷的舉動的確讓他的心頭一亂,但身份的不同和複雜的局勢,又讓他把戒備推到了心中的第一防線,因為他知道,些許的錯誤都將是致命的,而自己也只能與孤寂、危險、猜忌為伴,他的腦海裡策劃著下一步的計劃。

    重光堂,終於現身了,這也就說明自己又向虎穴靠近了一步,這個重光堂難道就是劉麗英說的盤踞在治安局裡的那個神秘組織?不,治安局裡各種勢力犬牙交錯,就像枝枝牙牙的籐蔓纏繞著治安局這棵大樹,林炳輝,周紅,剛才的神秘女人,還有隱約覺察到的重慶方面的力量,這一切就像一張張錯綜複雜的網困擾著他,而他也只能像是一個老漁夫,慢慢地解開網內的每一個結,而他解網的武器只能靠自己的智慧和勇氣。

    一路上,兩個人懷著不同的心情,相同的是一路無言,車子駛進治安局,兩人一同走進樓內,來到各自的休息室門前,孔慶文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就在他剛想推門的時候,身後傳來孫瑰婷的聲音,「孔處,對不起,昨天晚上是我錯怪你了,我還以為你要投靠日本人……」

    「孫秘書,早休息吧,天快亮了,今天上午,通知處裡所有的人到我這裡開會,」說完,他走進房間,關閉了房門,只留下孫瑰婷一個人獨自站在走廊裡。

    10月20日,晨曦透過窗紗照射在房間的地板上,孔慶文站在床邊看著馬路的對面,帶著破草帽的老頭把治安局對面的垃圾箱進行了清理後,獨自坐在路牙上抽著自己卷的煙。一夜未合眼的孔慶文眼中略帶血絲,他正仔細地盤算著今天的每一步計劃。

    上午9點,孔慶文走進了林炳輝的辦公室,林炳輝滿面春風地起身,「哦,慶文來了,快坐,怎麼樣,昨天晚上沒休息好吧,看你一臉的疲憊,明天晚上,到我那去,讓你嫂子給你炒幾個好菜補補身子,咱可說好了啊。」

    「謝謝局長,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面前的林炳輝到底是什麼來路,孔慶文把握不準,所以他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接近林炳輝的機會。

    「嗯,」林炳輝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道:「慶文啊,昨天晚上在憲兵隊,沒什麼事情吧?」

    「哦,局長,我正想給你匯報此事,」孔慶文點燃一支煙,「你們走後,日本人和我聊了一些華北齊司令那邊的事情,後來就問起了咱們治安局內部的一些事情,尤其談到了你,我覺得他們對咱們近期的情況瞭解得很清楚,我想咱們內部會不會安插著他們的人啊?」

    林炳輝聽完,長出一口氣,「慶文啊,南京,不像是你原來的待的濟南,華北已經成為了日本人的後方,而這裡,日本人看成是他們的橋頭堡,從南京到上海,這個圈子裡各種勢力混雜其間,咱們雖說是聽命於汪主席,但汪主席和日本人的關係那是國人盡知啊,所以日本人掌握咱們的一舉一動也是常理之中……」林炳輝正在侃侃而談的時候,傳來了一陣敲門聲,他不耐煩地喊了聲「進來。」

    周紅拿著一份文件走了進來,「您好,林局長,有一份上海方面發來的密電,請您過目。」

    「什麼事情,還用密電,正好你們孔處長在這,讓他先簽收,周紅啊,記住,以後無論什麼樣的電文都要先拿給孔處長簽字後,再送給我。」

    孔慶文從周紅的手中接過了電文,「啄木鳥離滬,三日後查收,」一行短短的電文映入他的眼睛,他隨手拿起筆邊在電文上簽名,邊說道:「好了,周參謀,你去吧。」

    周紅離開辦公室後,孔慶文把電文交給了林炳輝,林炳輝看完電文後臉色馬上嚴肅起來,倒背起雙手把目光投向窗外。片刻後,孔慶文問道:「局長,有什麼事情嗎?」

    突然的發問讓林炳輝立即轉過了身,他彷彿忘記了同在辦公室內的孔慶文,「哦,慶文啊,」林炳輝的臉上擠出些許笑意,「也沒什麼事,就是有一批貨要從上海運過來,到時候我會安排的,好了,你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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