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丈夫歸來,胡母一愣,忙把手裡的豆角放進籃子裡,奇道:「咦?你剛還不是出去擺攤了麼?怎麼這會兒又回來了?」
「呵呵,回來了回來了……不擺了,你瞧瞧,誰回來了?!」胡父樂呵呵的笑。胡盼從三輪車上走下來,走到母親面前,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抑制不住,嬌甜的喊道:「媽,是我啊!我回來了。」
「哎呀!」聽見胡盼的聲音,胡母欣喜若狂,待得胡盼走近了,終於瞧清楚了女兒的容顏,又是喜又是歡,忙拉住女兒的手,怎麼也不捨得鬆開。樂呵呵的道:「哎呀呀,我說我的好女兒啊,媽中午才剛給你打個電話,沒想到你晚上就回來了,真好……真是好啊!來來來,外面天冷,趕緊回屋裡坐去,坐車累不累?晚飯吃了沒?要回家怎麼也不給家裡來個電話?媽也好幫你把屋子收拾收拾啊……」
母親嘮嘮叨叨的說話,乍見自己的女兒回來,欣喜自是難免。一邊招呼著胡盼,一邊又要忙裡忙外的為胡盼收拾去……
瞧見母親忙忙碌碌的神色,胡盼鼻翼一酸,眼角潮紅,竟有種想要哭泣的衝動。暗想父母之所以喜歡在自己面前嘮叨,實在是在過思念女兒之故。一想之下,好不容易強忍住心頭那股想哭的衝動,忙跑過去與母親一起收拾屋子:「媽,你別動了。這些事情讓我來做吧!瞧你累的……」
「哎哎哎……傻閨女,你今天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而且坐火車又累,肯定沒吃飯,媽哪能讓你幹這活兒?去,去陪你爸聊會天去,媽來收拾收拾就行了。」
「媽……」
胡盼還想搶過母親手裡的活兒,卻被母親一把推出了屋門,硬是不讓她碰家裡的髒活累活。見呦不過母親的堅持,胡盼無奈,只能先行出去。
來到屋外,瞧見父親正坐在石墩上抽旱煙,不由皺眉道:「爸,你瞧瞧你,我都說了你多少遍了?叫你別抽煙別抽煙,你就是不聽,早知道剛才在村口就得把你的煙斗搶過來。就算你想抽了,至少也買好點的煙吧!抽著旱煙斗像個什麼樣子?!」
說這話時,胡盼暗暗後悔,剛才回家時因為心頭興奮,又來得匆忙,竟然忘了給父親銷幾條好煙回來,真是天大的罪過。
胡盼心頭所想,胡父壓根不會放在心上。只要女兒能回家,就是他現在心裡頭最最高興的事情。
自從胡風死後,胡父的心中再也對生活沒啥盼頭了。他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全家人都平平安安,把老伴的眼睛給治好,再不要出什麼病根。然後胡盼能找個好點的女婿嫁出去,工作節節攀升,這一生的心願,就算了結了。真要有那個時候啊!就算讓他胡大炮馬上鑽進土裡,他也是甘願的。
每當胡父靜下心來的時候,他就喜歡一個人愣愣得坐在屁股下的石墩上,抽上一根旱煙,然後把目光飄向想難的地方。那裡,有他的兒子埋葬著。
「呵呵……你個丫頭,現在倒管起你老爸來了!跟你媽一樣的煩……哎!你爸倒是會想,你什麼時候才會嫁出去啊?!到那時我也就不再被你念嘮咯。」胡父再抽一口旱煙,嘴裡雖是不滿,但臉上卻是溢滿的喜色,哪能看出半點不喜?!
「喲!我說爸,你要我嫁出去,我還偏不嫁了。這一生就待在家裡,和媽一起管你抽煙喝酒,你信不信?!」
「這……我信我信,但你這丫頭,可千萬別動不動就說什麼不嫁不嫁的,聽見了沒有?!」再吸一口旱煙,胡父不忘用煙斗在石墩敲一敲,向裡屋瞅一眼,神神秘秘道:「傻閨女,我可告訴你,你趕緊去給我們倆老人找個女婿去。你知道麼?每當咱家門口有一群小娃娃蹦蹦跳跳的經過時,你媽的眼睛裡,便會露出無比羨慕的神情……對你媽的心思,我可清楚得很。她現在孤單寂寞,只盼望著你這閨女能給她生個外甥的。」
說到這,本是高興的臉上,多出了些許憂愁,些許躊躇,聲音也變得虛無縹緲起來:「哎!這真是造化弄人啊!想你哥哥要是還活在世上的時候,一定和你那個叫雅袖的嫂子結婚了。嘿嘿……沒準兒啊,你的小侄兒都會叫姑姑爺爺奶奶叫得歡,再在地上爬滾了……想你哥哥和你嫂子都那麼俊的人,生的後代肯定是漂亮得緊……而且……而且……」
說到這,胡父因思念兒子,心頭又湧上了諸番苦澀,大老爺們兒眼角竟也出現淚水,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爸……」
瞧著父親的神色,胡盼心中也是傷心難受。心知不知不覺間,父親又想起了自己的哥哥,眼角一酸,也跟著父親掉淚。不由走到父親身邊,輕輕的拍著父親的後背,剛要往下說話時,又見父親吸口煙,悠悠的開口道:「好閨女啊!這還有一個來月就過年了。我想趁著這個時候,回咱們的故鄉去看看去,也好幫你哥哥帶些紙幣煙酒什麼的過去。你知道的,你哥哥生前雖不好飲酒,卻最喜歡抽煙,這點倒是和你爸像得很吶。」
「爸!」
胡盼再呼喚一聲,見三年多過去,雖然表面上父母歸於平淡,但那股思念大哥的心思,卻是有增無減,又酸又澀,猛然道:「爸,你……今年就在家呆著吧!你那兒也不用去了,女兒我……我……我今天帶回來的好消息,就是與哥哥的事兒有關!」
「與你哥的事兒有關?!」
胡父皺起了眉頭,頹然一歎,輕聲道:「哎!我說呢,是不是政府又要封你哥哥什麼亂七八糟的頭銜,然後看我們家生活困難,有要給予一點的補貼是麼?!」
「這倒不是,反正等媽收拾完了,我一起說與你們聽便是了。」
胡盼閉口不答。胡父也不多問,在他心中以為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除了那些名目好聽的補貼外,政府還能給自己什麼?!那些錢還不夠自己老婆去首都治眼睛的路費,與隔靴搔癢沒有任何分別。
本還以為這次女兒回來,是要帶處了男朋友之類的好消息回來,還稍稍充滿期待的,一說是與自己兒子有關,興趣立馬消失無蹤。只用手裡的煙斗輕輕的敲擊石墩,又大口大口的吸起悶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