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宮?才兩個月怎麼時局就變成這樣了,錢平按下心中擔憂,看了一眼梁副將,試探的問,「馬將軍那怎麼說?」
梁副將眼神中閃過一絲閃爍,垂眸,避開錢平的目光,「大將軍如今掛念著少將軍的傷勢,軍務之事全交由車騎將軍徐將軍處理。」
錢平了然了,淡淡扯了扯嘴角,致謝過後,就上了馬車離開。才到相府,袁逸帶兵也到了相府。
「怎麼回事?」岳婉匆忙下車,奔到袁逸跟前,望見士兵大多數是袁家禁衛軍才稍微放心。
「軍中出現了很多陌生面孔,嚴立調兵又頻繁,父親怕出事,讓我帶人來守護相府。」袁逸輕拍著她背,安慰道,「我已經派人去御史府接岳母和嫂子了。」
明朗的天空驟然暗了下來,四月末的天轟隆隆的響起了雷聲,風聲肆虐,大門上高高掛著的兩個大紅燈籠隨風舞動,觸目的紅色。
「若兮」,王琴出來,攙扶著她下了馬車,「快回屋去。」
才走出幾步,身後的馬兒驚恐的躍起,發出淒慘的嘶鳴聲,三枝冷箭飛至,正中馬腹,伴著淒厲的嘶叫馬兒倒地,華麗的馬車摔成了粉碎,黑色的血從馬兒嘴裡、傷口處溢出,流淌在灰色的水泥地上,叫囂著。
「保護小姐」,士兵們把若兮和女眷們護在身後,警覺的望著四周。袁逸帶著一匹人馬尋著冷箭飛來的軌跡追了去。一會又回了來,搖了搖頭。
風聲、雷聲,若兮仰望天空,風起雲湧,滾滾黑幕壓下,一道閃電劃過,黑幕被劈開,又瞬間合攏,愈來愈黑。
錢平走近,勸道,「要下雨了,先進去吧。」
「不好了,不好了。」淒厲的叫聲由遠而近,林東跑近,匍匐跪在地上,「大少爺和孫大人被人抓起來了,嚴大人說他們私闖天牢。」
瓢潑大雨終於傾盆而下。
「夫人。」
王琴昏了過去,被人匆忙扶進府裡。
若兮依舊未動,豆大的雨珠打落在身上,渾然不覺痛。
「若兮」,所有人都陪著她淋著大雨,岳婉哽咽著喚了她,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
指尖傳來的點點溫度聚起一絲力氣竄到心底,勾著胸腔裡的怒火蔓延至眼底化作凌厲,「袁逸。帶人去孫府,把師母接過來。」
「可是……」袁逸不是很放心這裡。
「快去」,若兮厲呵,犀利的目光掃過門口的一片空曠,擲地有聲的說道,「我倒要看看誰敢來相府放肆。」說罷,轉身往府內走去了。
袁逸領命,帶人往孫府趕去。
「姐姐」,府內,若涵打著傘衝了出來,望見滿身濕透的幾人,忙叫人去燒水。
「墨言在哪裡?」若兮沉聲問道。
岳婉道,「在王府。」
「叫他回來,我要進宮。」
「現在?」岳婉驚心,現在外頭亂著,方纔那幕還在眼前,那分明是警告。
若兮沒有答她,又喚了墨秋,「去王府,讓管家把書房的東西全部收好,來不及收得全燒掉。」
「是」,墨秋瞭然,她是怕有人私闖王府。每個書房裡都有太多的秘密,任何一封書信、賬簿的曝光都可能是殺頭的死罪,陳銘如此,瑄王府亦是如此,沒有誰的手上是乾乾淨淨的。正如此時,孫夫人更是絕然,乾脆了當的一把火燒了整個書房,縱然大雨再磅礡,也澆不滅松香和柴油點燃的火焰。
「錢平」,若兮又喚道,「方纔梁副將是怎麼跟你說得。」
錢平將方纔梁副將的話複述了一遍。
若兮聽罷冷笑,這場禍端最大的受益者將是馬家,轉身,沉聲吩咐道,「去北苑,找岳陽,讓他今晚不要出現,告訴王爺所有幕僚,今明兩天全部待在家中,不准出府。」
錢平愣住,他在她眼裡看到了破釜沉舟的決心。同樣瞭然的是岳婉,沒有誰有辦法把這場禍事在兩天之內熄滅,除非說動馬冽出兵絞殺嚴立,可這樣出力不討好的事於公於私馬冽都不會做,何況方才梁副將說了他如今不理軍務。不理軍務當然是假的,太子和瑄王,他不想得罪了任何一方,又想兩邊通吃。
若兮喚了小初往淑寧院走去。
一道雷聲響起,岳婉猛然驚喜,追了去,拽住了她,「你要幹嘛?」
「馬冽想要什麼,我給他。」
將軍府。轟隆的雷聲不絕於耳,馬皓靠在床上聽著梁副將敘述著得來的消息,陣陣無力感襲滿全身,他恨自己此刻是個廢物,瘋狂的錘打著自己腿。
梁副將按著他的手,「少爺,少爺,您別這樣,就算您現在能走也沒有辦法,家軍全部被大將軍勒令按兵不動,違者按軍法處置,就算末將等有心幫瑄王也心有餘力不足。」
按兵不動?馬皓紅了雙目,滿眼的憤怒無處發洩,「他想幹嘛?」
梁副將垂下了頭,「大將軍這麼做也是為了保全馬府。」
「保全馬府」,馬皓冷笑,赤紅的雙目瞪著他,「這話你自己信嘛,別說得那麼冠冕堂皇,他當初能背叛他的舅舅,現在就會對他見死不救,落井下石。」
「少爺,將軍這段日子為您傷透了心,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您,別人可以這麼說他,唯獨您不能這麼說他。」
馬皓嗤笑,揮開他,無力的靠在床上,「我寧可我當初死了,不用看到這一幕。」
「什麼死不死的,怎麼說這麼不吉利的話。」門外傳來馬冽的輕斥,進屋埋怨的望著他,見他閉著眼一動不動,連招呼都沒一個,心下了然他已經知曉了,對著梁副將道,「小梁,先去休息吧。」
「是」,梁副將領命下去,出門又將房門給關上了。
馬皓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睜開眼,問,「你真的不救凌瑄。」
馬冽笑了笑,坐在他床邊,捏著他的腿,不時敲敲打打,這是墨秋從錢平那學來的為他雙腿按摩的方法,可以促進血液循環,對他恢復有好處,如今馬冽也學會了。「救,當然要救,只是現在形勢不明朗,爹也不能冒然用兵,等我再看看。」
馬皓望著認真在為敲腿的父親,心下感動,極力使自己心平氣和些,「再觀望,他們怕是就要衝進內宮了,姑姑和凌瑤還在宮裡呢?」
馬冽笑,「他們不敢,太子爺不會這麼大膽的,再說你姑姑要覺得不妥,會來求救的,如見也不見來人,說明這會好著呢。」
馬皓的好耐心已經被消磨光了,冷冷扯了扯嘴角,「您在等什麼?」
馬冽望了他一眼,乾笑了兩聲,「你這孩子,總得容爹好好思量吧,爹不能為了救他把咱們家給搭上。」
馬皓覺著好笑,「怎麼會把我們家搭上,如今救他,只要您剿滅了嚴立,他的皇位就穩了,那您就是功臣,他感激您都來不及。」
馬冽悻悻然的收了手,坐在床沿上歎氣,「話不是這麼說的,他即便是得了位,也不會感激我,他能把你弄成這樣……」
他話未說完,就被馬皓打斷了,「我說了,這不關他的事,事情的原委,他也查清了,您又何苦在揪著不放。」
馬冽生氣了,不由得拔高了聲音,「他說什麼,你就信嗎。」
馬皓冷笑,怒火攻心,所有的忍耐和克制全部拋到九霄雲外,「您不信嗎?如今吾威已經進京了,您還不信?還是您其實早就相信了,只是不肯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您不去查吾威,明知徐將軍制不住嚴立還把軍務全部交由他代理,因為您早就料到會有一天,您再等他們上鉤,借他們的手迫使凌瑄對您低頭。您為了權利,果真是什麼都可以做。」
馬冽如被人剝光了一樣,赤條條的站在自己兒子跟前,所有的骯髒被攤在陽光下,羞愧、憤怒全都竄起,猛然站起,怒視著他,「是,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在與我說,我又是為了誰,我大半個身子都已經進土了,我還要什麼權利。我被人戳著脊樑骨罵,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為了你們兩兄妹。
你如今這個樣子,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站起來,我怎能不為你考慮。你卻把我當成仇人一樣,我是你爹。我拉下臉皮去求人家來救你,被人當眾侮辱,我整日躲在那個屏風之後,這會子門口還蓋著布呢,你知道外面的人怎麼說我們的,我這麼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
你憐惜他們,誰來可憐我,誰來可憐你自己。他明知道你從小就喜歡若兮,用你的時候看你幾眼,不用你的時候把你踹到一邊,用一個丫鬟就把你打發了,你還感恩戴德的護著他。你不心痛你自己,我心痛你啊。」
「怎麼發那麼大的火啊」,屋外響起陳菲的聲音,進屋,拉著馬冽好聲勸道,「皓兒,還小不懂事,這會還傷著呢,您也不讓讓他。」
馬冽緩了臉色。
馬妍這會衝了進來,哭喪著小臉,哀求著,「爹啊,我不要嫁給太子,我喜歡的是瑄王爺。」
馬皓震驚的望著他們。
馬冽震怒的臉上劃過一絲不自然。
「出去」,馬皓從憤怒的胸腔裡擠出兩個字,捂著疼痛的胸口,「爹,別讓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