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琴收到這個消息後,把自己關在房裡整整一個下午。再出來的時候,仍是一臉的笑意,大方周全的對著每一個人,可若涵卻覺著她娘有些變了,那眼裡淺淺的笑意再也達不到眼底,時常會獨自一人坐著發呆,每每此刻眼裡的冷漠總會讓她覺著陌生。
從那以後,若涵發覺娘與那些貴婦人走動的更頻繁了,常常會與她們一起去戲園和茶館,似開朗了許多。屋裡的置辦也越來越多了,打扮的愈發的光鮮了,看著似乎年輕了不少,越發的像極了大門大院裡的貴夫人。若涵覺著這或許可以算是好的改變,可不知為何,她卻再也沒有看見過娘踏入姐姐的淑寧院一步。
中秋前兩日的傍晚,沐夕顏獨坐在院子裡,一下一下的撥著琴弦,彈著不能調的曲子,若有所思的望著院子門口王夫人離開的背影。沈若兮,沐夕顏微微皺著眉頭,她不信她會算不到她這麼做的後果,她是太高看了她自己的能耐,還是太小瞧了女人的記恨。她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給自己,給她父親留下這麼大的隱患。
「你這麼心不在焉的,就別彈了,別糟蹋了這琴。」沐小蝶輕搖著扇子,從房裡走來。精緻的臉上有了些細小的皺紋,素雅的衣著已沒了年輕時的那分耀眼,可歲月似乎仍未遮蓋住從骨子裡散發出的那份韻味。那不是與生俱來的,卻是被人刻意教導了十三年的早已嗜入骨髓的優雅。
沐夕顏回頭衝著她抱歉的笑了笑,「娘,王夫人來跟您說什麼了。」
沐小蝶緩緩走來,不急於回答她的問題,站在她身邊,看著石桌上那把七絃琴,細細撫摸著琴身上那道劍痕。十八年了,琴還在,人卻早就不在了。
沐夕顏清楚的看見她眼裡漫漫騰起的眼淚,站起,扶著她,輕喚了一聲,「娘。」
沐小蝶回過神,安慰的衝她笑了笑,搖頭示意自己無礙。指尖撥弄了下琴弦,登的一聲,彈了一個高調。「後日沈少爺要啟程漠北,明兒晚上府裡設了團圓宴,算是提前過中秋了。」
沐夕顏見她已神色如常,也放了心,側頭問,「那沈若兮也要回來嗎?」
「那是自然」,沐夕顏輕點了頭,「岳御史和安廷尉兩府的人都會到。」說著便落座,輕撥了琴弦,婉轉的音色從指尖溢出。
「那明兒相府裡要熱鬧了啊」,沐夕顏嘟囔了一句,便安靜了,靜靜的坐在一旁,聽著從琴聲裡溢出的哀傷。是,是哀傷,這首曲子,她很熟悉,時常能聽見娘彈起。每每彈起,便如此時,週身散發出的悲傷似陷入了何種絕望。她不敢問娘,只能問穆叔,卻也只問了一次,問他這曲子背後有什麼樣的故事,她仍記得當時穆叔只是淡淡一笑,避而不答,可眉宇間的悲痛卻讓她明瞭,他和娘一樣的痛。她想,這或許跟那位叫秦遠的將軍有關。
一曲撫畢,沐小蝶木然的注視著前方,眸裡只剩下死寂。漠北,漠北,漠北。為何又是漠北。
沐夕顏不忍見她這般的哀痛,開口,想與她說說話,「這曲子極好聽,可我沒在您的琴譜裡找著這一首。」
「在《海瀾集》裡面,送給若兮了,年輕的時候譜的,好久了。」沐小蝶輕歎著,似乎回想起了年少時的美好回憶,嘴角有了些淡淡的笑意。
「若能填上詞,就更好了。」
「詞?」,沐小蝶惋惜的輕歎,「我尋了十幾年了,卻沒尋到可以配得上這曲子的好詞。」……
八月十四。凌瑄離宮的第七百零八天。
若兮一早就回府了,食過午膳之後,窩在房裡陪若琦說話。
「我讓墨言跟你一塊去。」若兮趴在床上,看著正在收拾行囊的哥哥,突然想到便跟他說了。
「不行」,若琦搖頭,「他不在你身邊,我不放心。」
若兮白了他一眼,晃悠著腳,沒好氣的說,「你覺著他在京城,我要做什麼,他能攔得住我。」
若琦聽罷,直起身子,瞪了他一眼,「我這明兒就要走了,你就不能說些讓我安心的話。」
若兮衝他做了個鬼臉,「我這就算說了,你也不會信啊。」
若琦無語,這是實話,扔了手中的衣服,坐到床邊,柔聲道,「乖一點,我最多兩個月就回來,你要惹事,也等我回來了。」
若兮坐起,一臉不服氣,「這是什麼話嗎,說的我整日就知道惹是生非一樣。」
「實話」,若琦擰了擰她的臉,「安分的在宮裡呆著,大熱天的,你也少出來,等得又碰到一些不痛快的事,徒惹自己不高興,不要去皇家別院找陳翔,也不要去東宮,更別去招惹薛家的人。」若琦一件一件的交代著。
若兮聽了不高興了,甩開了他的手,不耐的嚷著,「好了拉,真囉嗦,你要真不放心,就把我也帶上。」
「少說這些不著邊的話。」
若兮嘟嘴,扯過他的行禮,就要替他收拾。
若琦見著被她越整理越亂的包袱,很是好笑,忙拉過,還是自己動手好。
「讓他去跟著吧,回來我就給他在衛尉卿那裡謀個官職,不然的話,名不正,言不順的,他也不喜歡。」若兮跪坐著,湊到哥哥跟前,側頭說著。
若琦停住,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那就讓他跟著吧。」想來好笑,這丫頭原來是存了這個心思的。
若兮見他笑,輕打了他,「你笑什麼。」
「我笑你,凌瑄還沒回來呢,你倒先進入角色了,想著給他收買人心啦。」
若兮愣住,半響才緩過神來,一手掀翻了他疊得好好的行禮,「你又笑話我。」
「喂,我收拾了好久的。」若琦見狀,趕忙要攔下她。
她才不管,一件件的抖翻了不算,還要扔在他身上,「讓你笑我,讓你笑我。」
「誰笑話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