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瑋驚愕的回過頭去,只見若兮直視著薛豪的憤怒,沒了之前的怒氣,高昂著頭,冷睨著他,眸裡儘是不屑。是,是不屑,不是憤怒,是不屑,那一刻平素柔弱驕縱的沈若兮在凌瑋心裡驟然轉了那樣,他對她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原來,人都是有底線的,一旦你碰觸了她的底線,再溫順如白兔的也會轉瞬就亮出她的利爪。而凌瑄,便是她的底線。
「沈若兮。」薛豪平白挨了若兮一巴掌,本就惱火,看見她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仿若自己是最劣等的生物般,心下怒氣直升。上前,就要對若兮動手。
陳翔豈會允許這種事發生,雖然若兮這一巴掌打得太出乎他的意料,可也只有片刻便緩過神來。薛豪,他還是瞭解的,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且有凌瑋在,他可不能讓若兮受了委屈。在薛豪揚手的同時,陳翔拉著若兮後退兩步,將她到自己身後,冷冷的望著薛豪。
薛豪望見陳翔護著她,心下惱怒,卻又不敢再放肆了,求助的望著凌瑋,哪知凌瑋卻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身後的一位少年輕輕拉了拉他,搖頭示意他算了,太子爺不管這破事,這沈若兮他們就惹不起了,再來一個陳家世子,這事鬧大了,也是他們幾個要遭殃。
薛豪豈會不知,只是這口惡氣難以嚥下,踹了那少年一腳,指著若兮就罵,「沈若兮,你等著,你敢打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若兮冷笑,睥睨著他,滿眼的鄙視,「你都說了,我爹一手遮天,我還怕你。」說完,不顧他人,轉身上馬就離開。她是氣瘋了,那一巴掌是下意識的,若是倘有半分理智,在凌瑋面前,她是不會放肆的。凌瑋與寧姨走的近,若是讓寧姨知道了,免不了又是擔憂,而且凌瑋是敵是友她尚不清楚,她絕不願意將自己的底線攤在對手面前。這是兵家的大忌,這是凌芸教她的。
若兮那狂妄的話讓陳翔有些苦笑不得,的確她有狂妄的資本,她動手打了薛豪,這事傳出去,誰都知道定是薛豪冒犯了她。誰也不會去怪她,甚至怕是還會有人要責罰了薛豪。這丫頭果然不省油,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縱身躍上追風,追了過去。
薛豪氣急,他明瞭沈若兮說的是實話,這事要鬧大了,橫豎倒霉的還是自己,不過他嚥不下這口氣。指望凌瑋,是指不上了,憋見那馬伕正在安撫著那匹烈馬,心下來了一計,冷冷一笑,上去一把推開馬伕,衝著馬屁股狠狠的揮了一鞭子。馬兒受了驚,嘶叫的跳了起來,沒了馬伕的束縛,撒腿就跑了出去,而遠去的方向,正是若兮和陳翔剛離去的方向。
馬伕見狀已經瞭然薛豪的用意了,心下憤恨他的陰險,只是他一介馬伕,又能如何,看了一眼邊上若有所思的太子,趕忙上前,焦急的道,「這畜生才被弄回來沒幾日呢,又正是發情的時候,這沈大小姐騎得又正巧是匹母馬,這般衝了出去,可別傷了大小姐啊。」
薛豪嫌他礙事,一把推開了他,罵道,「你怕什麼,這橫豎都出了馬場了,出了事,也怪不到你頭上。還不快滾。」望了一眼神色沒有任何起伏的凌瑋,搭著他的肩,諂笑著,「表哥,你難得出宮一趟,咱別掃了興致,換個快活的地方去耍耍。」
凌瑋漠然的臉上,掀起一絲絲的笑意,點了點頭道好,由著薛豪帶路出了馬場。若兮的安危,他不用擔心,有清風。早在那畜生脫韁而去的那一刻,隱處的清風就追了上去。
宮裡。
安青陪著秦寧在用膳。秦寧突然感到心中一陣沒由來的不安,擱下筷子,皺眉望了屋外,低喃道,「兮兒怎麼還沒回來。」
安青抿嘴輕笑,忍不住埋怨她道,「您阿,就是愛瞎操心,她這會還不知道窩在哪發呆呢。她這些日子心裡不快,您就別管著她了,覺著餓了,自然會回來。」
秦寧歎氣,緊鎖著眉頭,「我哪會管著她阿,這丫頭心思重,我就怕她會鑽牛角尖。出了這樣的事,我心疼她都來不及,哪還會怪了她。」
「您就隨她去吧,這橫豎都發生了。這事咱關上門講,也不算什麼大事,您呀別太護著她,這點事都挨不過,那以後,那大風大浪可怎麼過。」安青知她是怕若兮委屈了,不由得輕聲勸道,這事已經一個月多了,在此之前,她什麼都沒說。這段時間若兮的苦惱和無助,她都看在眼裡,突然就覺得若兮被保護得太好了,都不曾見過這世間的陰暗和人性的險惡,這樣乾淨的可人兒以後可要怎樣在凌瑄身邊站得穩。她曾經也和秦寧一樣認為有了凌瑄的庇護,若兮就擁有了所有。可是那個憑空出現的大帝姬卻反問自己,誰能保證凌瑄這一世只寵若兮,又誰能保證若兮一定能嫁給凌瑄。
安青永遠不會忘記,去年入冬初雪的那個夜晚,儲秀宮迎來一位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她說她是被人刻意隱藏的帝姬,她要跟她做一場交易,交易的籌碼是安家永世的榮華。那個清麗的女子,安青望見她的第一眼就相信了她是帝姬,那眉宇間的狡黠,那縝密的心思、極深的城府更是像極了她的父兄。那個籌碼很誘人,而凌芸滿眼的自信讓安青確定她是算準了自己不得不答應。而後的對話更是步步為營,句句設局,那晚的安青很挫敗,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面對著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女孩,一場普通的對話,她要拉緊全身的弦,全力以赴,那樣的緊迫感饒是馬雯和皇帝都不曾給過她。凌芸,在安青看來,比若兮更狡黠,比凌瑤更敏銳,比岳婉更懂得算計,這樣的女子,這世間怕也僅此一位了吧。
幸而她是友非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