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王府被含煙接手,但是王府太大,王爺早已仙去,王府入不敷出,她決定將王府改成醫館。
幾個月前,含煙在蜿蜒洞發現了傾塵,於是將她帶了回來,那時戚絕涼為了神丹與雪狼以命相搏,受傷嚴重,丞相明明已經死去,他為何還要執迷不悟?傾塵一氣之下買了叫人失憶的藥,偷偷放在了戚絕涼的飯菜裡。
而就是在那時,走投無路的傾塵因毒性發作而昏迷路中。戚絕涼早已失憶,便扛著她去找人救命。
當下最聞名的醫館就是含煙醫館,於是含煙發現故人,也發現了她中了奇毒。
傾塵這才知道,戚絕涼為何非要讓秦甫樺復活不可。又難過又心酸,哭了好幾個晚上。好在木頭終歸只是木頭,待傾塵痊癒,他也不打算在這裡久留,帶著傾塵浪跡天涯了。
這是他答應過她的事情,他一直都沒有時間去做,如今,他終於做到了。
但是,令含煙想不到的是,傾塵和戚絕涼走後不久,詭居然也來辭行。
什麼?他居然要走?在她的想法中,好像從沒考慮過這件事。是因為對他產生了依賴,以為這樣的相伴是長久的,所以才覺得驚訝嗎?
「你答應過我哥哥的話,難道你忘記了嗎?」
他說過會好好照顧她的,現在他怎麼能說走就走?
詭實話實說,「你一個人打理的很好,我幫不上忙。」
含煙卻不依不饒,「這就是你失信他人的借口嗎?」
詭有些莫名其妙,無奈道:「姑娘今日為何總是咄咄相逼。」不知為何,看到她此刻模樣,他竟然有些捨不得離開了。
「我咄咄相逼嗎?我不過是想告訴你,我找到了可以托付終生的人。」含煙負氣,一時口快。
「哦?是嗎?」詭愣了愣,彷彿很是驚訝。
他沒有想到,這麼長時間以後,他一直都在她的身邊,居然沒有發現她有了心儀之人。但是更多的,他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酸澀,好像自己的東西被人奪走了一樣的難過。
「閣下曾經答應過我哥哥,會為我做主,是不是?」含煙恢復了一些姿態。
詭強忍著心裡的難受,爽快地說道:「不知姑娘中意哪家公子,在下定為姑娘做好禮節再走。」
「所以,你還是要走是不是?」含煙失望地低下頭去,「你要是走了,我與誰說親。」
詭一時間沒有聽清,「姑娘,你……」
「還要說的直接一點嗎?我中意的人是你!」
詭震驚地看向含煙,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
「姑娘真是說笑了,在下答應姑娘的事情,不會食言的,自當等姑娘找到如意郎君再來辭行。」
「你——」含煙怒不可遏,折了一旁的藥草,狠狠丟進碗內,一陣亂搗。「我說的哪裡像是玩笑,你細細說與我聽,我慢慢改了再說一次。我中意你。」
這次她說的極是緩慢,一字一頓,就怕他沒聽清似的。
詭沉默了許久,笑開,「姑娘你且說說,你中意在下哪裡?」
「為人正直,出事果決,心思縝密,優雅從容。」
「那姑娘你可知道,我搗藥喜歡用那隻手?我寫藥方子喜歡先攤開宣紙還是先拿起毛筆?我清晨醒來第一件事是做什麼?我面具下的臉又是怎樣?」
「你想要拒絕我,就用這些理由來搪塞我,是不是?我問你,這些日子,你就沒有絲毫動心過嗎?你在我最傷心的時候鼓勵我,在我最難過的時候陪伴我,在我最痛苦的時候安慰我,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照顧我。難道這些,都不過只出於道義兩個字嗎?」
含煙繼續說道:「你不記得,我們剛開醫館的時候,也不記得,我們賺的第一筆錢,我們一起談天的第一個晚上……」
他說的那些其實她都知道,他搗藥喜歡用左手,寫藥方總是先沾墨水才想起找宣紙……她知道的事情,比他以為的多得多得多!
詭卻不答,而是問道,「姑娘,我再問你,你會離開這王府嗎?」
「我不會。」含煙堅決地回答。
「為什麼?」
「……」為什麼呢?其實她沒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你在等人,你相信他還會回來,你害怕他回來時找不到路。但是你我都很清楚,他親手剜出自己的心臟,絕對不會有任何活路。」
「不要說了。」
「我親手將他的心臟熬製成藥丸,因為那是解郡主身上五日煙之毒的解藥。」
「拜託不要再說了!!」
「你看,你其實根本就還沒有緩過勁來。」詭輕輕地看向含煙,「你只是個小孩子,你是個好孩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自己要的是什麼。」
「我不是小孩子!」含煙大聲地說道,「我也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不明白的是你才是吧……說我對過去念念不忘,那麼你呢?每天念著的是誰的名字,每天懺悔著的又是什麼事,你以為你不說出來就沒有人會知道是不是?你也有你的脆弱,為什麼你就是不能展現給我看呢,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像,其實我也明白你的心意一樣。」
「姑娘莫要再說了,在下心如止水。不談風月。」
「那你就給我一個讓我死心的理由。」
「只要給你一個理由,你就能死心嗎?」
「是,給我一個,非死心不可的理由,絕對不能被接受的理由!」
詭看向含煙,緩緩伸手,摘開了他的面具,面具下面的臉,原來絕色傾城,卻因為奇怪的嬌縱的紋路破壞了美感……
「這就是我壞事做盡的證據,這就是我的過去給我留下的烙印,我從不是什麼好人,我做過的壞事,比你聽過的故事還多。我殺過的人,比救過的人還多。」
「不是,也深深愛過嗎?」
「……」
「不是因為深深愛過,所以才會受傷的嗎?不是因為受過傷,所以才懂我的傷的嗎?不是因為懂我,所以才能治癒我的傷口的嗎?」
「含煙姑娘,你那麼出色,不要因為一時的任性而毀掉你自己。」
「毀掉嗎?喜歡你就是毀掉我自己嗎?為什麼?你對人又好,做事又利落,性格又乾脆,為什麼我就是不能喜歡你。」含煙拿起銀針,指向自己的臉龐,「就是因為,我的容顏比你美麗嗎?」
詭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這樣做,嚇得不輕,連忙道,「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快把銀針放下!」
「你會緊張我嗎?」銀針劃過她的臉龐,在臉上留下一道血痕,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你會因為我臉上有一道傷疤就遠離我嗎?」
詭輕輕歎了口氣,「姑娘……你這是何必。」
「我喜歡,我就去追,我有錯嗎?以往我也藏著掖著,驕傲的不肯將自己的心事講出來,但是啊,喜歡一個人,不說出來就和沒喜歡一樣吧……我喜歡你就該讓你知道,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說,就只能失去你不是嗎?」
「你值得更好的人,我不配。」
「你哪裡不配?如果你在意容顏,我就毀了我自己的,這樣我們就能夠相配了是不是。」
在銀針再次滑落到她的臉龐時,他利落地出手,打掉了她的銀針。她借勢,握住了他的雙手。
「你救我做什麼。」
「含煙姑娘,放手。」
「我非不!」這是她向如姬學的,耍無賴!
「好好的一張臉,卻用來任性。」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拿著藥為她擦拭。
「不用你假好心。」
「那你自己敷藥吧,用法不用我多說吧。」
「你還是要走?」
「嗯,弄影宮需要我。」
「那我呢,我就不需要你了嗎?」
「宮主病了,我得去看看他。」
含煙失望地退了一步。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他繼續說道,
「不用你管。我在這裡,會比任何人都活得好。」
「那就好了,」他淺淺笑道,「我兩天就會回來,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的。」
她震驚地抬頭,兩天就會回來?
「所以,你答應我了嗎?」
「院子裡有很多藥草要成熟了。」
「我知道。」
「我摘了一些放在廚房了。廚房左邊是藥草,右邊是菜。」
「我知道。」
「你要是不會燒菜,就叫花尋幫忙。」
「我知道。」
「東大街的許大娘要臨盆了,你記得去檢查檢查。」
「我知道。」
「西大街的王麻子摔斷了腿骨,他家裡窮,不敢來拿藥方子,你開了藥幫他送過去。」
「好……」
「那我先走了。」
「嗯……」
他終於不知道要囑咐些什麼才好,轉身走了。她在他身後差一點就要哭出聲來,原來,一向大名鼎鼎的詭醫,也會因為找不到話題而變得這麼囉嗦。
叮囑了那麼多,無非就是一句,我還想多和你說兩句話。
「我會在這裡等你的。」含煙在他身後說道:「多久都會等你的。」
很久很久,她聽見面前那個人輕輕地應了一聲。他始終沒有回過頭來,但是她卻好像看見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