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麼長時間都沒有痛過了……
就算是痛到木然,痛感卻依然無比清晰地穿透了她,反覆試探著她的忍耐力。
左肩彷彿被火燒了,初出姬王府時的那種昏天暗地的沉痛迷茫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身上。
究竟是怎麼了——
她不曉得——
分明什麼都沒有做過——
什麼都沒有吃過——
越靠近前方,就好像越嚴重。怎麼都無法讓自己清醒一些。
「太燙了……」宮汐澈看見她的臉頰如熟透的蘋果般通紅,灼熱的觸感傳過他的指尖,他竟然有一些害怕再向前。
「惜年,我們盡快趕路。」
「遵命——」顧惜年應道。
宮汐澈溫柔地對秦如沫說道:「沫兒,你聽我說,到了弄影宮,自然會有神醫為你看病,你再堅持一下。」
「……」她嘗試著回答他,然而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死死卡住了。
恍恍惚惚地靠在他的懷裡,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掐掐掐——
一雙寬厚而狠毒的手卡住了她的喉,她死死地掙扎著,卻掙不開他的鉗制。她奮力地睜開眼,卻看不清他的模樣。
——你這個妖物……你給我死……你給我去死……
——爹……爹……不要……不要……
——我不是你爹!我不是你爹!
——娘……娘……救我……娘……
——你這個妖物!給我閉嘴!閉嘴!你娘已經死了,已經死了,你為什麼不去死,你為什麼不死!
——嗚嗚嗚嗚……爹……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是誰?!
是誰在說話?!
到底是誰……!
豆大的汗珠從昏迷的少女額前嘩啦啦落下,頃刻就浸濕了她身上的單衣。
宮汐澈健步如飛,一刻也不敢怠慢。
弄影宮終於到了!
秦如沫的十指死死地掐住宮汐澈,彷彿在害怕擔憂著什麼,然而任由他對她說些什麼,她都好像根本就沒有意識。
他所到之處,跪滿了侍衛和侍女,向他請安。
「恭迎少主回宮。」
「恭迎少主回宮。」
……
宮汐澈大聲命令,聲音急切到了極點,「快,去請詭神醫。」
「遵命——」
幔帳被秋日的涼風吹起,彷彿起舞的歌姬,妖嬈而美艷。每一個動作都柔軟到了極致。
窗外楓葉片片,滿園紅葉,如火如荼。
她的唇毫無血色,她的臉頰慘白到令人心驚,她的眉一直緊緊地皺著,她死死抓牢他的手指關節泛白,甚至可以看見清晰的脈絡,她卻似乎沒有鬆開的跡象。
「沫兒……沫兒你不會有事的,不要怕,不要怕。」那一刻,他似乎突然感覺到,他對這個人,再不是那麼單純的對妹妹的喜歡。那是種會害怕她不屬於自己,害怕她突然從他身邊消失的感情,一時間,他有些害怕這樣突然的轉變。
「少主,詭神醫來了……」
「快……快請他進來。」
「遵命。」
詭神醫在看見秦如沫的那一個剎那突然閃了神。
怎麼會……
那麼像……
竟然……可以那麼像……
就好像是一面鏡子折出的影像……
「師……」詭神醫的唇輕顫了一下,終於將話語嚥了回去。
——對不起。
說不出口的話,彷彿被碾碎在了空氣中,連他自己都沒有辦法聽清。
「讓我看看。」詭神醫說著向前了幾步。
這種脈象,分明……分明就和當年的那個人……那一次……一模一樣……
「詭神醫?她怎麼了?」
「詭神醫?!」
「嗯?」失神的男子彷彿聽見了宮汐澈急迫的聲音,恍惚地回神應了一句。
「她究竟怎麼了?」
「少主,你們是怎麼遇見的?」詭神醫並沒有回答宮汐澈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許多年前就相識了。」
「她這樣多久了?」
「大概一天了。」
「以前病發過嗎?」
「似乎沒有。」
「她可還有其他症狀?」
「不知。」
詭神醫沉默了一陣子,方才怔愕的神情已經再也無法從他的臉頰上找到了,這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右臉頰出奇完美,像是盛開在清澈的水底一朵純淨的蓮,出塵不染。然而他的左臉,卻彷彿被什麼侵蝕了,拓著詭異到極致的紋路,交錯成反覆的形狀,初看令人膽寒。
那雙睿智的眼,也彷彿迸射著令人難以接近的光。
詭異。
這是他給周圍的人留下的唯一印象。
當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皓腕之上,撫摸到她的脈象之時,竟突然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有人——
竟有人在她身上用過「連心草」這副從不曾在醫書上出現過的秘方……
這計方子,乃是……唐家獨門秘方。
當年那一場殺戮,唐門七百二十餘人根本就沒有一個活口。
怎麼可能……
為她用這方子的人究竟是誰?
詭神醫低著頭,眼神沒有離開秦如沫,然而卻分明是在問宮汐澈的話:「可是少主引的血?」
「引血?」
竟不是他——
詭神醫的眼底閃過一抹奇異的光。
這個人,究竟是誰?!
如果可以得到……
不!
他不能冒險。
萬一她不是……便是要死的。
寧肯多花些時間精力去研製解藥,也定然不能鋌而走險。
他欠下的命,已經太多了。
他從錦囊裡取出一顆丹藥喂秦如沫服下,之後將她平躺放好,對宮汐澈說:「老夫這味藥只可暫緩她的痛,根治的方子,至少要花半個月去研製。少主莫擔心,她體內有克病的方子,眼下這病只會讓她痛徹心扉,卻不至於要她性命。」
「真的有這般嚴重?」
「少主若還知道她有何舊疾,最好不要對老夫隱瞞。」
「不瞞詭神醫,她發過幾次燒,還有……她說她先前撞到了腦袋,忘記了一部分事情,其實,她的性情也跟從前截然不同,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忘記了?
詭神醫的心突地一痛。
點點頭,退下了。
會是嗎?
會是那個人嗎?
矯健的身竟突然有一些佝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