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抖著手,輕輕撫摸著熟睡的柳涵。幫他撥開散亂在臉前的絲發,提起被子幫他蓋上去些。
似是感覺到了聲響,柳涵緩緩睜開他的眼睛。
「瀾蘭?」尚處於迷茫階段的柳涵整個人都是呆愣的。
瀾蘭傾身向前,抵著柳涵的額頭,一吻輕輕的落在了臉頰邊,眼淚在她閉眼的瞬間悄然滑下。
她拚命的想要組織詞語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結果卻是一片渺茫……內心的空白,讓她無法為眼前的景象做出任何反應。
小盈坐在那裡,緊緊抱著被子,害怕、恐慌,無不讓她顫抖。
棍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柳涵身上。
老夫人眼中含淚,手勁卻是絲毫不減。眼中的憤怒讓人明白,此時的她早就無法顧及自己的身體。
柳涵從小就得她喜愛,別說如此的杖罰,就連跪,也沒捨得讓他跪一下。從小捧在手裡小心翼翼呵護的孫子,她是頭一次動手。
顧不得柳涵的身體,顧不得自己的年邁。憤怒早就吞噬了她。
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不爭氣!
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說什麼我都依你了!
全部都照你的意思去做了!
你為什麼要自己背叛自己!
終於打累了,老夫人停下來不停的喘氣,本來嚇得不敢動的翠兒立即上前扶住她。「滾!柳家沒有你這種子孫!給我滾!」
老夫人氣得直接將棍子丟在了柳涵的身上。
柳涵跪著,一句話都沒有說。沒有辯解,沒有請求原諒。只是安靜的跪著接受懲罰。
熱鬧散去,柳府陷入了無盡的死寂中。那樣的突然,好似前一刻的景象只是幻影一般。
柳家本就是因為後繼無人才想要過繼孩子。現在出了這樣的事,無論如何也是無法跟前來的人交代的。
若是有了一個意外,還有人願意將孩子送來柳家受苦嗎?那些都是些有臉面的人物,誰捨得將孩子送入這個充滿未知數的柳家。
供奉祖先的祠堂裡,安靜得嚇人。微弱的燭光在閃爍,忽亮忽暗。
頭一次,翠兒被允許進了這裡;頭一次,請瀾蘭進來;頭一次,那個善解人意的瀾蘭躲得沒了影子……
小盈顫抖在自己的房裡,柳家的反應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本來想著,若是小姐哭喊叫罵的話,她便軟下來求她……
可是……她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就在少爺的床上,而她就好像看不見一般。
聽說少爺被老夫人叫了過去……
她真的害怕。她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會是什麼。
門被人推開,伴隨著夜裡的寧靜傳來咯吱的聲音。
小盈保持著坐在床上的姿勢,緊緊抱住被子一動不動。
「該死的!李木那個混蛋卷鋪蓋跑了!」張殷一關上門,就忍不住罵。
轉頭一看,小盈竟像沒了魂一般的坐在那裡。
「你怎麼了?」也許是因為愧疚,張殷說話也溫柔了很多。
小盈木吶的回過神來。「怎、怎麼樣了……」
「還不知道,少爺被叫到了祠堂。少夫人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我、我們跑吧……」
「跑!怎麼跑!現在誰都知道了!你往哪裡跑!」他又不是不慌,但也沒有辦法啊!
小盈抖著身子,想著自己被送回來時下人們眼中的不屑。
她們一定覺得是自己不知羞恥爬上了少爺的床。她們一定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將頭埋在了被子裡,小盈的淚終於落了下來。
她也不想啊!她不是故意的啊!
敲門聲傳來。
張殷下意識反映過渡直接往床底下鑽。
小盈不願意動。
她不想……不想去開門……不想去面對門外面的人……無論是誰都一樣。
「小盈……開開門好嗎?」
是小姐!
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情,她以為她是來示威的。挺直腰板,小盈一抹眼淚就想著去應戰。
床底下的張殷嚇得一身冷汗,不知道自己來的時候她看到了沒有。
「我知道你心裡難受……」
門外,瀾蘭紅腫著眼睛輕輕的將敲門的手放下。
「我……我會讓相公對你負責的……」淚珠一顆一顆的滴下。瀾蘭說這話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般,好似連腳都站不穩了。
沒有力氣再去說些什麼。
她知道小盈是受害者……但是,她真的沒有力氣再去安慰她了。
像是丟了魂的木偶一般,循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她還不能倒……相公……她還得去見見他…… 奶奶……千萬不能動氣……
房裡的人等了好久,張殷緩慢的爬出來,一連不相信的看向呆愣的小盈。
柳涵跪在祠堂裡,老夫人和翠兒卻不知去了哪裡。燭光閃爍,空蕩又安靜。
瀾蘭緩步步入祠堂,想著當初自己跪在祠堂外面,此時柳涵跪在裡面。他們還真不愧是夫妻。
想來奶奶不捨懲罰他們兩個,又拿他們倆沒辦法。這跪拜,也只能拿來洩憤罷了。
悄悄上前,瀾蘭卻一個止步。
眼眶瞬間泛紅。看來,奶奶還是比較疼她的。
奶奶下手很重。除了柳涵背上的打痕,血跡都滲出來了。
從後面小心翼翼的環抱柳涵,就怕心情無法傳遞還弄傷了他。
「相公,回房吧。」
一句話,一輩子。
柳涵覺得自己這輩子就要溺在這句話裡過完了。心中的弦一度被撥動,平靜的湖面總是為她而泛波。
如果有一天,生命中少了這個人,他該怎麼辦?
他該怎麼辦?
眼淚在眼眶中,柳涵硬是咬牙忍著不讓他低落。
「相公!回答我!」瀾蘭霸道的語氣又用了出來。除了對關俊,也就是這個木頭。
「我。」柳涵怕瀾蘭急了,怕惹她生氣。下意識的開口卻不想聲音沙啞得可以。感覺到了一股血腥從口腔中緩慢流出。想來是自己忍著受罰的時候咬傷了自己。
怕瀾蘭擔心,柳涵硬是把那口血腥嚥了下去。
「對不起。」
千言萬語,總結出來的也只有一句話。華麗的詞藻,能說得也只有三個字。有些時候,越是想說,越是有更多要說,表達出來的也就越笨拙。
「嗯。」
瀾蘭也不客氣,就這麼接下了道歉。
「那、可以回去了嗎?」
今天一天,她好累。
如果可以,她想要縮回床上,縮到他懷裡。
柳涵感覺到了,一向溫暖的瀾蘭的懷抱,此時竟泛著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