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上一章中的「六個月後」改為「兩個月後」)
然後,便是手術完成後,她的眸子猶如新生的嬰兒般懵懂,只知道緊緊地拽著他的袖子,緊緊地不放開,彷彿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這讓他寒冰般的心也不禁微微動容。
他奢望著,可以給她一個全新的生活,和自己在一起的生活。他承認他的貪心,所以,他小心翼翼地試探了她的意見,幾乎是蜻蜓點水般的試探,但她似乎沒有絲毫的排斥模樣。於是,他心安理得地和她登記,然後結婚。
那是一場看似普通人一般的婚禮,他邀請了不少的人,但大多數人,連他自己幾乎都不能記清名字。
只是為了她。
他能記得,她不喜歡孤獨的感覺。所以那場婚禮,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靨。彷彿期待了很久很久,夢想成真般的笑容,猶如孩子般天真。
但他沒有想到,那場手術其實根本沒有消除她的記憶,只不過是將她腦海中的記憶芯片徹底地剝除了,然後,她的另一人格也得到了極好的抑制。
雖然她的自控力和精神力強悍到讓他錯愕。但他也很是心慌,同時,也很不解。
她既然沒有失去記憶,那為什麼會答應這麼一場看起來似乎荒唐的婚禮呢?他很想知道原因,卻一直緘默。這裡面,有些東西讓他幾乎不敢問出口。
她不願意請專門的家庭醫生,寧願住在人多的醫院。他也只能無奈地應允了。
有時候,他甚至渴望著就這樣的生活。
他天天去看她,若不是他的手上有太多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幾乎不想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然而,今天……
樸澤宇的雙手又是一下狠狠地砸在方向盤上,他平時充滿著邪氣烏黑幽潭的眸子生平第一次滿是自嘲和絲絲夾雜著的、隱忍的哀傷。
為什麼……你要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再多幾天不好麼?
他埋下了頭,試圖掩蓋住眼底不知不覺蔓延的哀傷,電話卻在一端好巧不巧地響起。他側身接起……
原來不是她……他的唇邊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喂……」淡淡的嗓音磁性而沉穩。
「是我。」電話那端的聲音多了抹冷漠和疏離的男聲,幾乎不夾雜任何感情,「後天回來,老爺子要宣佈繼承的事情……」
「……好。」
「還有,老爺子想見見你的妻子。」
指尖微微一頓,隨即唇角煥發出無盡的嘲諷,「哥還真是瞭解我的一舉一動啊……!」
那邊只是一陣冷漠的聲音,「你的事情,我還沒有那麼多的興趣……啪嗒——」
電話掛斷。
他在抬眸的那一瞬間,驀地攥緊了拳頭,隨後,唇邊泛起輕輕的微笑,撥打了一個似乎很早就已經爛熟於心的電話……
他沒有開口,電話的彼方卻是傳來了一陣輕輕淺淺的聲音,似乎一如平常。
「澤,你在哪……?」
他淡淡地苦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唇邊猶如木匠精心雕刻般的笑容依然完好地保持著,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
「你聽好了……」他的聲音猶如初陽拂過心田,「我只給你一天的時間,明天晚上,你必須回來……」
那邊的聲音輕輕頓了一下,「是有什麼事麼?」
「見見我的……家人……」
……
回到A城的時候剛好是傍晚,西西剛剛踏下飛機,感覺一切就像做了一場夢。
樸澤宇沒有和她一起回來,她也沒有這個要求。但他早早地就已經幫她預定好了A城最大的酒店,早早的就預定好了房間,以及她需要的一切東西。
細微之處的體貼,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為什麼會決定嫁給他呢?望著指甲深藍色的鑽戒,她略有沉痛地閉上了雙眸。
罷了……
今天她回來,也不是為了糾結於這些問題。
西西搭了一輛出租車,在慕家的門前停下。
她知道他們如今不一定認得出她,因為此刻的她,一頭濃密張揚的紅髮,以及不再那麼流光瀲灩的茶褐色淡眸。
纖柔的手指輕輕地按了按門鈴,卻走出來一個似乎不應該站在這裡的女人。
淡褐色的鬈發,剔透明媚而逐漸成熟的黑色美眸。
允婭然錯愕地望著轉變頗大的西西,眼底的震驚和複雜讓她幾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一陣熟悉深沉的男聲響起。
「然然,誰來了?」
冰其實很脆弱,和玻璃一樣,太強的衝力只會導致破碎的結果。
譬如現在。
慕皓宸想像過再一次見到慕思珞的情景,卻從來沒有想過會那麼地猝不及防,時間會拼湊地那麼巧妙,巧妙地讓人只感覺到殘忍。
「進來吧……」
他最終還是把她迎進了別墅。
看起來似乎依然是那麼熟悉的佈置,甚至連大廳裡的玻璃窗紗,她都熟悉得可以理清每一條紋線。
西西輕輕地坐在外國進口的名牌沙發上,手指輕輕地糾纏在一起。對面坐著允婭然和慕皓宸,偌大的家中只有他們三人。
「婭然現在是我的妻子……」慕皓宸的聲音終究還是打破了平靜,「母親在前一天去世了,父親現在在洛杉磯,那裡曾經是母親一直想去的地方。」
西西低頭,望著自己鵝黃色的衣衫,好久好久,才喃喃地問出口:「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