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揚的二十三位女友   外傳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原來如此,黃昏的時候到我這裡來,我會告訴你,我的想法。」說完,露比閉上美目,陷入沉思當中。

    亞修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行為,只好避往一旁,繼續練習魔法,感受那大有進步的喜悅。這之間他甚至還能成功的連續施展出「火焰矢」,讓他樂得大叫大跳。

    可是漸漸的,他發現自己所凝聚的火元素越來越小,到最後竟然和以往相同,只剩幾個很快消失的小光點而已,這個打擊重創了他的自信。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到底為什麼會這樣,越練習應該要越進步才對啊!」

    亞修跪在地上喃喃自語,臉上出現痛苦的表情,他雖已習慣毫無進步,但卻無法承受由成功的高峰轉瞬落到失敗之谷間的打擊。

    看著慢慢落入雲霞的夕陽,亞修想起露比的邀約,帶著沉重的心情,拖著蹣跚的腳步來到她身邊。

    聽到腳步聲,露比張開眼看了亞修一眼,訝然問道:「又怎麼了,你的臉色很難看。」

    「我的魔法……我的魔法又失敗了,又變得跟以前一樣,可惡!」亞修喪氣的說著。

    沒想到露比卻是面有喜色,說道:「太好了,這樣就更證實我的想法了。」

    沒能聽懂露比的話中之意,亞修只覺得心中被針狠狠紮了一下,情緒失控的叫道:「我的失敗真的讓你這麼高興嗎?」

    露比被嚇得一臉驚慌,眼中慢慢泛出朦朧的淚光。

    亞修也意識到自己不對,連忙低聲賠罪:「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搞成這樣,你就罵我吧!要打也可以,直到你氣消為止。」

    露比破涕為笑,嘟著嘴說道:「你這人真壞,明明知道人家討厭這種打人、罵人的麻煩事,就故意用這種手段來讓我不能對你怎麼樣。」

    「那、那你要怎樣隨便你,總可以了吧?」

    「這以後再說,既然知道你心情不好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你的失敗原因應該不是在你努力或不努力。」

    「這話怎麼說?」

    露比不答,反而問道:「你知道我在這裡多久的時間了嗎?」

    「這……不知道。」

    「很久很久,久到你無法相信的地步,而在這段時間中,我所能做的就是不斷的思考再思考,思考任何有解的、無解的、在眼前或不曾出現在眼前的所有事物。當然,人類的魔法和眾神群魔擁有的種種力量也在我的思考範圍之中,而後,我把這番體悟歸納在十六個字中,也就是『四天心法』。」

    「四天心法?」

    「沒錯。」露比此時像是換了一個人般,原本天真爛漫的神情消失得無影無蹤,俏臉和雙眼裡閃耀著智慧的光芒。

    「天人兩分、天人相應、天人合一,還有天隨人變。我認為這短短的十六個字已經包含了天地之間的所有變化,除了單純的力量外,還可以引伸到一切事物上。」

    亞修的心突然劇烈的跳了起來,露比的話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隱約知道些什麼,但卻又朦朧不清,就好像隔著一層迷霧看東西般,那種感覺既痛苦又難受,他很希望露比能趕快把這十六個字的意思解釋清楚。

    不過露比卻是話鋒一轉,說道:「但現在說那些還太早,先來談談你的情形……」

    「等一下!」亞修截斷她的話說道:「你不能先把四天心法給解釋一遍嗎?」

    「我說過了,現在還太早,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我對天人兩分和天人相應的想法。」

    「天啊!你就不能先說嗎?」

    露比眼神有些疑惑,不太明白亞修為何如此急著想知道四天心法,但不理會的繼續說道:「事情要按照順序一步一步來,先打好基礎再談其他,你認為你的魔法之所以至今毫無成就是什麼原因呢?」

    看了露比一眼,亞修壓抑住渴望知道四天心法的念頭,回答:「我沒有這個天資或是不夠努力吧!」

    「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早上的事情又如何解釋?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千果絕對不能對你在魔法之上的造詣有任何幫助。所以,應該是你遇到『身障』的問題。」

    「身障?」

    「沒錯,大凡一個人一輩子所能遇到的所有困難,都可歸到身障和『心障』之中。一個是肉體、天賦等有形之物或是與生俱來的障礙,這就是身障;而另一個就是心靈、思想、各自的盲點等等無形之物的問題,也就是心障。你目前的問題顯然是出在你自身之上。」

    「我還是不明白,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該怎麼做呢?」

    露比神秘一笑,說道:「其實答案早就已經出來了,你覺得今早和以往到底有哪些地方不相同?那就是你要做的事。」

    亞修聽得滿頭霧水,閉上眼仔細思索,過了許久仍沒有答案。

    露比在此時輕輕開口:「不要想太多,但也不要不想,這些就是心障,例如,沒有人規定認真就一定是件好事吧?」

    亞修猛然張眼,不敢相信的問道:「你不會是要告訴我,我今天的表現這麼好,是因為……因為我四個月都沒有練習魔法的緣故吧?」

    露比默然不語的看著亞修變得痛苦的臉龐,沒有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亞修從不認為自己的努力練習會白費,就算不在魔法之上展現成果,也會在其他地方出現。

    但現在,如果是因為他的努力而讓魔法停滯不前,那無疑是最大的諷刺!這要他如何接受?但很明顯的,扣除時縫之地和千果的影響,就只有這個答案。

    「我說過了,這就是身障,也是你學習魔法比其他人要難上數百倍的地方,而且我不認為你這四個月毫無練習。」

    亞修竟不爭氣的紅了眼眶,別過頭去避開露比的視線說道:「這話怎麼說?我確實記得我沒有做過魔法的相關練習啊!」

    「不,你有的,獨自一人趕路之時,由於沒有任何人打擾,縱使你心中有許多煩惱,也很容易就將這些拋開,而讓自己的精神在不知不覺中專注在一點,這不是練習是什麼?」

    「這不是魔法的練習,專注精神不過是冥想而已啊……不會吧?這是最基本的東西耶!」

    「我說過了,基本是最重要的。」

    亞修無言,過了許久才說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再出去逛它四個月嗎?」

    露比笑了出來,搖頭說道:「當然不是,因為那種練習太輕鬆了,我有一個最嚴苛的方法,你想知道嗎?不,在這之前,應該是你信任我嗎?如果是,那就絕對聽我的話;如果不是,那就不要問。」

    亞修無奈的苦笑,搖頭說道:「沒有什麼信不信任的問題,反正就死馬當活馬醫。而且,如果原因真如你所說,那或許你的辦法會有效;如果不是,那我也很習慣失敗了。好,我答應你,一切照你的要求做。」

    「很好,那麼我要你從明天開始專心做冥想的練習。」

    「這就叫嚴苛?」

    「不只如此,我要你時時刻刻都保持在冥想的狀態之中,甚至睡著了也是一樣。」

    亞修瞪大了眼,以前可沒有人這樣學習魔法的,不過還是點點頭:「好,說到做到,我答應你。」

    誰知露比仍是搖頭:「這樣還是不夠,我還要你連一句話都不能說,當然,你管不著的夢話就算了,不過最好還是能不說就不說。」

    亞修整個人傻掉了,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不過話既然說出口,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說實在的,除了露比外,他也沒有其他可以說話的對象。

    一咬牙,亞修點頭說道:「好,我知道了,那麼要做多久呢?」

    露比出現神秘的笑意,問道:「你覺得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麼?」

    「最痛苦啊……嗯,應該是拼了命的努力但卻沒有絲毫成果的事,又或者是強人所難的事吧?」

    亞修的臉色一黯,因為他想到了還有另外一件至痛的事,就是他人為自己而死,不過他一點也不想說出來。

    「不對,是你永遠不曉得它什麼時候會結束的事──你明天開始的冥想練習,不管經過多久,都不准停止。」

    回過神的亞修臉色大變,這要求實在是太不合乎常理了。此時,露比已召來白兒,坐上它的背上。

    亞修連忙問道:「你的練習方式太奇怪了吧?」

    「一點都不奇怪,該停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還有,你明天開始的冥想不要去特意集中精神,而是順其自然,腦袋想到什麼就讓它去想,不用多加理會。再見了,期待你再次開口的那一天。」

    亞修茫然望著露比的背影,完全不曉得她在想些什麼,她是真的在幫自己,又或者只是在惡作劇而已呢?

    「啊啊啊!」

    亞修在墜入時縫之地的瀑布旁大跳大叫,把在旁邊喝水的動物都嚇跑,盡情發洩心中的情緒。

    答應露比進行無語冥想已經過了三個月,這之間他沒說過半句話,並且盡力的把精神專注在一點,但此刻他已忍耐不住心中的煩躁而發出吼叫,不過嚴格來講這並沒有違反露比的要求,因為她是要亞修不能說話,而非不能出聲。

    剛開始的前幾天,亞修就在露比身邊靜坐冥想,一開始還為能有佳人在旁陪伴而心滿意足。

    但由於露比真能從早到晚不說一句話,過了幾天後亞修就受不了那種寂靜至極的感覺而躲到瀑布這裡來,希望能藉著水流的吵雜聲給自己一點刺激。

    可是漸漸的,瀑布的聲音整個充塞在他耳內,讓他煩躁不堪而根本無法專注精神,甚至晚上入睡時聲音還在腦海中不斷轟隆迴響,無法入眠。在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堪的情形下,最後弄到這種猶如瘋子般的地步。

    「啊啊啊!」

    亞修用有些嘶啞的嗓子鼓盡餘力發出最後的叫聲,終於精疲力盡的倒在一旁的草地上,閉上眼,手抱住膝蓋,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腦海飄過黛絲笛兒她們等人和在落羽大陸時的記憶,同時升起對露比的埋怨,只因這種練習實在太過整人,不過令人訝異的是他依舊沒有開口說話。

    腦中不斷思索這些的同時,他並沒有發現到瀑布在耳中的聲音慢慢變小,最後居然整個聽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亞修感到自己的臉頰傳來濕漉漉的感覺,整個人驚醒過來,定睛一看,眼前不就是白兒嗎?

    亞修立刻明白剛剛被它的舌頭給舔了,與此同時,瀑布的聲響傳入耳裡,而天際已是滿天星斗。

    才一張口想要說話,他立刻摀住嘴巴把話給通通吞進肚子裡。

    不會吧!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我剛剛是睡著了嗎?不,不對,我剛剛不是睡著,而是在想事情……難道說……

    亞修突然明白一件事,人的想法就如同脫韁的野馬,即使一時間能強硬管住,也不可能一整天都專注在一點,那如果不管呢?等馬跑累了,自然就會停下來休息。

    原本的冥想是將精神專注,但長時間後會整個渙散掉,但現在露比卻是反其道而行,先把所有的精神放開任其胡思亂想,等到無法再想時才讓它慢慢聚合為一。

    亞修突然感到羞愧,自己一開始是認為露比對於冥想的不要集中精神是錯的,所以才沒有照她的話做,但現在事實證明,她才是對的。

    好吧!既然這樣,就聽她的話吧!

    亞修放開一切,也不管其他,就那樣躺在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後,仰望夜空,任自己的思緒隨意翻騰,再不強加約束。

    不過他雖然明白露比的用意,但根深蒂固的習慣豈是如此容易在一天之間就改過來?接下來的數月之中,他時而猛烈的大吼大叫,時而怒氣沖沖的大肆破壞,被這前所未有的魔法練習給折磨的淒慘無比,但漸漸的,他能靜下心來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放任思緒胡思亂想的結果是讓他記起了幾乎快要遺忘的記憶,從幼時開始一路成長至今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他都拿出來再度咀嚼一番。

    而後慢慢的,佔據腦海最多時間的是自己的母親,還有愛提娜、黛絲笛兒、安琪莉娜和小風等人,但最後,他的腦中只剩下露比的一顰一笑,她的每一個笑容和舉動都足以讓亞修想上好幾天,且漸漸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隨著時間流逝,亞修對露比的容貌也開始感到模糊,只剩下她背對著自己在溪畔濯足的美麗倩影,再來就是四天心法中的十六個字,這些句子在腦海中載浮載沈,就是不會消失。

    他逐漸喪失對時間的概念,整個精神處在一種渾渾噩噩,有如半夢半醒的狀態中,餓了就吃,倦了倒頭就睡,也不分睡著的地方是野外的青翠草地上或是冷硬的岩石上。

    可以說,他在生活上變成了一個以天地為居所的野人。

    而同時,他的精神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維持在絕對的平靜當中,像是失去了喜、怒、哀、樂種種情感的起伏,但事實並非如此,而是他的精神如同一隻難馴的野馬般,被他完全馴服。

    他可專注在眼前瀑布飛濺而下所形成的濃濁泡沫之上,看著它產生、漂流、隨著水流慢慢遠去終至消失,一看就是一天一夜。更可閉上眼靜坐冥想,直到飢腸轆轆時才醒來。

    他心中以為時間只經過一、兩天,但其實已經過了五、六天之久,他對時間消逝速度的感受,已經大大遲緩,做不得準。

    而露比要的真正東西,直到此刻才算是開始累積。

    他的身體在心靈處於這種奇異的狀態下也受到影響,比以往還要快速吸收外界中的魔力並蓄積起來。

    就像是乾涸的黃土開始接受百川的灌輸,慢慢變成湖泊一樣。而且不言不語再加上獨特的冥想方式,他心中的雜念降至最低,身體累積的魔力沒有絲毫外洩。

    對一個魔法師來講這是極為難得的情形,魔法中有所謂「萬得其一」的話語,指的就是在修習魔法將外界的魔力引入體內時,大概只有萬分之一會積存在身體之內自然流轉,成為自身所掌握的魔力的一部分,其餘會自然流失。

    魔力和體力、臂力甚至是腿力,其實都可算是一樣的東西,在不斷的苦練後會逐漸成長,但效果是遲緩而漸進的,不可能稍一練習就能立刻看到進步的成果。

    而上天的不公平之處也就是在這裡,有的人天生就有較適宜學習魔法的體質,明明花同樣的時間學習,但他就是比別人還要厲害,因為別人的魔力是萬得其一,但他偏偏能夠萬得其二或是其三,其在魔法上的造詣自然會比平常人高些。但相對的,也有萬不得其一的人,這種人就算是加倍努力,也只能有一般的成就而已。所以,不管願不願意承認,天賦體質對修習魔法的人是項很重要的關鍵。

    而亞修學習魔法之所以毫無成就,就是因為進入他體內的魔力完全不能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在舉手投足之間就通通消耗掉,怎可能會有進步?

    他現在雖然在身體內累積大量的魔力,但也是同樣的情形,都是短暫停留的過客而已,只要他一使用魔法,雖然開頭可以成功的施展,但兩三次後就會被打回原形。

    露比冷眼旁觀亞修的所有變化,唇角偶爾流露出難測的笑意,兩個人雖身處在同一地,不過眼中卻幾乎沒有彼此的存在。

    日出月落,時間一天天的經過,在旁人的眼中無法理解亞修為何能苦撐到現在,但事實上,對此刻的他而言,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境一樣,毫無任何感覺。

    不過,變化是存在的,積蓄在體內的魔法能量越來越強大,而同時也可以更清楚的感到在魔力的周圍有一道道莫名的障礙阻隔著,讓它無法成流轉不停之勢,更不能融於身體之中。

    終於有一天,這股魔法之力已經累積到有如浩瀚汪洋時,一舉除去體內的障礙,以威猛無儔之勢向四肢百骸湧去。只是阻擋的障礙並未消失,而是受到擠迫隱伏至更深處,完全融入靈魂之中。

    「啊!」

    那些障礙被淹沒在魔法力量之下時,痛楚就像是削骨切肉般的劇烈,讓一直處在夢境與現實之中的亞修驚醒過來。

    他的五臟六腑似乎同時被無數把利刃戳刺、攪動,痛得他在地上不住翻滾,還嘔出大口大口深黑色的噁心液體,散發出濃烈惡臭。

    不僅如此,就連眼、耳、鼻等五官甚至皮膚也同樣有血溢出,他渾身成了一個血人,模樣怵目驚心,後來一個翻滾跌入溪中,清涼的流水並未能使他振起精神,反而意識逐漸模糊,最後看到一個朦朧的影子逐漸靠近自己。

    這是死神嗎?我要死了嗎?亞修如此想著的同時,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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