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最值得高興的事兒,卓芙蓉如願皈依了,法名「阿旺根桑卓瑪」,意為「吉祥度母」。
相比之下,她更喜歡顏如玉那個不帶什麼什麼「卓瑪」的拗口法名——空性蓮花。上師的眼睛果然很銳利啊,誰是什麼根器,單憑法名就一目瞭然了。
人家顏姐都「空性」了,山河大地,一切男人都是浮雲,她這「度母」還是華麗麗地度男人吧!
恬不知恥的說,哪個男人有這麼大的福分啊?她要是度母,他豈不是觀音菩薩?
莫名想到某人的臉——
呃,我吐!
幻想著一雙「故人」會在第三城市來一場膩死人不償命的激情邂逅,可事實上,林顏二人的相見卻遠沒有現象中的浪漫。不瞭解內情的人,完全看不出兩人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充其量是一對老相識,點個頭,交換個眼色,擦肩而過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姐——」
卓芙蓉話未說完,就被倒在另一張小床上的顏如玉打斷。「在廟裡,乾脆叫師兄吧。」心裡彷彿知道小丫頭要問什麼,從那飽含世俗情慾的八卦兮兮的眼神裡已猜出了大半。
「哦。」起身靠著白牆,坦白地說到,「還是覺得有點彆扭,為啥不叫師姐呢?」
「你以為《倚天屠龍記》呢,師姐、師妹、師太。一旦入了道,就沒性別了。性別是空,是『師兄』,而非『師兄』,強名為『師兄』。還有一層意思,說明往後可以不再受女人的苦了。活在父系社會,女人的罪不是人遭的。善女人當於來世得菩提時,轉生為天人丈夫,不再受人壓迫了。」
「當男人也沒啥好的,我下輩子投胎,絕對不當人。」
「傻話,人身難得,好好珍惜每一次當人的機會吧。除了投生人道,其他五道的眾生都難聞正法,難得解脫。皈依即新生,你現在已經轉生了。」
「呃,我不還在這兒麼?」
「不錯,你還是你。可是,裡面的境界已經變了。你只遵循佛陀的教法教義,世俗的條條框框對你已經沒意義了。」
「不可思議……」
「嗯,諸惡莫作,諸善奉行,果報亦不可思議。」
一臉賊笑,眨了眨眼睛,「哎,那是不是說,跟誰在一起都沒關係?」世俗的道德不是沒意義了麼?那麼她和那戴眼鏡的還矜持什麼?
「殺、盜、淫哈。自在的時候別忘了戒律。事實上,這三個字比世俗的條條框框更嚴苛。仔細觀察,你會發現自己好像時時處處都在犯錯。比如殺,即便在心裡殺也不行,意識屬於法界,就不能起殺念。所以,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嗔恨,不可以恨一個人。好比你那天跟桓子發火,在災世俗看來,好像挺講道義的,但是在教義看來。你是錯的,一嗔恨你就動了殺念。於是,你在意識裡殺了他,在現實中就表現為分手。」
「那你跟琛哥還分手了呢!」
「那是聶琛在意識裡殺了我。但是我不可以恨他,我隨順他。」微微提起唇角,「事後,他夜裡來找我,我還是隨順他,欣然接受。後來,他說有了女朋友,我依然不恨他,不過我得終止兩人身體上的關係,否則,就是『盜』和『淫』,從世俗來講,也可以避免傷害另外一個女人。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不來不去,我始終愛他,不因分不分手而改變,他需要我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出現。在世俗看來,我好像糊塗得不可理喻,而事實上,我是在持戒。」
「那對於林晚生呢?」抿了口奶茶,疑惑地攢起眉心。
「一樣的。我從未恨過他,但不能再與他有身體上的接觸了。你不覺得我們現在很好麼?感情從未因分手而改變過。我希望與聶琛的關係也能如此。但是,比較難,因為聶琛沒有晚生坦然,太多世俗的東西牽絆著他,我理解他,所以只能隨緣不變,不變隨緣……」
「您不打算挽回麼?我覺得人總該做點什麼……」嘴上說的是聶琛,心裡想得卻是她的那個「冤家」——總該想個辦法挽回吧?
「只要你不憎恨,不排斥,你們之間的那扇門就永遠敞開著。不需刻意的做什麼,他一定會回來的。」推開閣樓的隔窗,指了指寺院牆根蹦蹦跳跳的小鳥,「你看那些鳥——師傅們把沾了香灰的米灑在牆根,這裡就成了鳥兒的天堂。籠子不是歸宿,天空才是鳥兒的家,如果你怕鳥兒飛走了,那只能說明你心裡的籠子不夠大。」
「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籠子?」霎時瞭然。
點了點頭,「嗯。這下他飛不出去了吧?」
「可他會不會飛到別人的籠子裡?」
「這個有可能。但你也說了,那是個「籠子」。被關進了籠子他就會本能的想掙脫,所以,他會回來的……」
「要是別人的籠子也像天那麼大呢?」
「看見那『假喇嘛』了麼?」笑望著廊下納涼的「眼鏡」,「大鵬展翅九萬里,金翅鳥能不能用籠子養?」
咬腮望著天花板,「我覺得桓子也屬於『鳥人』。」
「呵呵,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每個男人都具備成為『鳥人』的潛能。只是要變成金翅鳥需要經歷太多太多的磨難,有些人情願像小鳥一樣,鑽進草窠裡與成群的朋友們玩耍嬉戲。」是的,她錯了。她一心盼望聶琛能成為「金翅鳥」,但是機緣不具足,強求便是違緣……
卓芙蓉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向與老喇嘛閒聊的林晚生,沉默了半秒,小聲說道,「姐,桓子跟那個『鳥人』見面之後,整個人都變了。老早是死命的做家務,再後來,我都沒想到他會去應聘一份月薪一千塊的工作。我也說不出這樣是好是壞,他那個人一向心裡做事,我根本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放心吧,桓子跟聶琛不一樣,屬於很有方向感的那種人。這有點像我,有時候看起來可能有點強勢。很幸運,他是個男的,他要是個女的,八成跟我一樣不招人待見。」躺回床上,揚腿倒掛在牆壁上,「我得收斂收斂我這倒霉的個性,不然這輩子都得打光棍了。」
「你是說琛哥?」真心實意地希望兩人能復婚。
「未必是他,執著沒意思,碰上誰算誰吧。當然,他要是哪天繞回來了,我也不排斥。」
「您真的愛他嗎?」實在不能理解對方的感情。
「真的愛,就像愛你一樣。」
「那完了,那就是不愛。」
「不愛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我能豁出命去救你?」
「呃……」
「我要是個男的,絕對是一『花心大蘿蔔』。跟那《天龍八部》裡的段譽似的,對誰都是真心的。悲催的是,愛上的最後都莫名其妙的成了親姊妹。愛情變親情——簡直就是真實生活的寫照啊!愛上一場夢,醒來時全都變了味道。」
卓芙蓉一捂臉,惋惜地哀歎,「悲劇了!」
「我覺得是喜劇。愛還在那裡,還有捨身為愛的勇氣。只是大家誰都不必吃誰的醋了,多了個兄弟,皆大歡喜。我覺得金大俠不是隨便叫他『段譽』的——『斷欲』的諧音。」
「您也看金庸的書麼?」
「那當然。金大俠也是咱師兄啊!皈依的是般若宗的傳承。外加學識淵博,文采風流,他的書裡藏了很多凡眼看不明白的諦義。也正因為如此,才讓身後無數寫武俠的晚輩們望塵莫及……」
「桓子是金庸迷,我還真沒看過。回去真得看看,我一直覺得他就是迷戀風花雪月,打打殺殺的。為這事兒我還數落過他呢,我覺得看那些沒意義的東西沒什麼好處。」
「一切法皆是佛法。一花一葉都藏著如來,世界上咋會有沒意義的東西?只是心性不同,感知的深度不同。我十四歲的時候看『金庸』,記住得都是些癡男怨女的名字;二十四歲看,記住得是那些門派和功夫的名字;現在,關注的是暗藏的深義。遺憾的是,很多女孩子到了十四歲,心智就再未成長過。不過也不是什麼壞事,永遠年輕,永遠有衝動和熱情。如果人還擁有這份『真』,不妨好好地享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