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貴客,卓芙蓉無心收拾桌子上的殘羹冷炙,悶悶不樂地坐在沙發上,「我快瘋了!倆人好容易消停了幾天,怎麼又掐起來了?孩子都快搞對象了,又不是十八九歲的少男少女,咋都那麼容易衝動啊?」
郎釋桓放下水杯,身子一橫,大咧咧地霸佔了整塊地毯,「衝動好啊,衝動說明還喘氣呢!之前,我還當聶琛死了呢。」
橫眉冷對,狠狠剜了他一眼,「沒死也是別人的了,好個屁!」
「施主息怒,萬萬不要執著。聶琛死了還有林晚生呢,天底下的男人不只姓聶的一個。」
「你沒聽顏姐說嗎,林晚生只是個過客。」
「聶琛也是,往長遠了看,誰人不是過客?」
「可倆人還有孩子呀,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小的是林晚生的翻版,大的姓『林』,跟林晚生叫爸。」
「可……」
「我覺得顏如玉選誰都沒問題。」
「拜託——那姓林的有老婆!」
「可以離。」
「我吐死你!」狠狠踹了他一腳,「他老婆是因為他才癱瘓的,他說離就離了?人得摸著良心做事,你說這話讓人寒心……」
「認祖歸宗是早晚的事。我個人覺得林晚生那老婆有點噁心。分他一半家產,她八輩子都花不完,犯不著這麼折磨一個男人。」
小女人腦袋一歪,「郎釋桓——我才發現你是這種人!我要是癱了,能指望你不離不棄麼?不出三天你就得再找一個!」
心事煩亂,眉心赫然一緊,「怎麼回事兒,說著說著怎麼扯到我身上了?我就是說說自己的感覺,你怎麼那麼多聯想啊?我這輩子不可能有那麼多錢,你也不可能癱。」
「我忽然發現,你做人太滑了,滑得有點過分了!」
「你認識我那天我就這樣,我隱瞞過你嗎?我天生不是那種『軸人』,聶琛那叫『軸』——認死理!我就是一『小人』,眼裡面只有利益。」
「所以你一心想撮合顏姐和那『眼鏡兒』,那樣你就能獲得最大的利益,甚至有可能一步登天。我早就看出你沒安好心!」
憤然起身,在地毯當間盤腿大坐,「我就問一句:顏如玉跟林晚生在一起怎麼了?礙著你什麼事兒了?她跟聶琛還是跟林晚生在一起,對於你來說,有什麼區別?」
「林晚生那種人靠不住的!」
「你怎麼知道?」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不知道他身邊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回想起錢永康、蔡旌海那一張張腌臢嘴臉,依然為賓館的那次意外心有餘悸。
「你知道?」他在竭力迴避,她實在不該提起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我……」見鬼,恍然發覺把自己繞進去了。
無意間被人觸動了心口最柔軟的地方,情緒之下不由頭腦發昏,「好,明說吧,是我提醒聶琛早做決斷的。不管聶琛說的那個二十七歲的女大學生是不是真的,總之是為了表明一種態度——他跟顏如玉劃清界限了!」
「你?」半張著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半晌,憤憤地低吼道,「你怎麼能幹這樣的事兒呢?還口口聲聲說聶琛是你兄弟呢,你這不是坑人麼!」
郎釋桓滿心委屈,仰視著高高在上的女人,「我坑誰了我?我是為聶琛好!認祖歸宗是早晚的事,林晚生早晚會把顏如玉據為己有。守在一棵樹上吊死,何必呢?天下的女人都死絕了麼?」
眼淚辟里啪啦地往下掉,所有的心血彷彿一夜之間都已付之東流,強忍著抽噎,捂著嘴低咒,「你根本就不懂感情……我怎麼會跟你這樣人在一起?居然還死心塌地……」
心浮氣躁,累,多一句都不想解釋,「現在後悔還不晚,幸好還沒登記。」隱隱有些傷心,他承認自己有點急功近利。可看她那麼辛苦,他真的不甘心……
想要幾句討巧挽留的話,得到的卻是一句「自個掂量」。卓芙蓉在心裡默默地問自己:這段感情還有必要繼續下去嗎?這個婚還有必要結嗎?
因為他對「癱子」的一句評價,忽然變得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了。他怎麼知道,她一輩子都會健健康康的?如果她像父親一樣癱臥在床,他能像母親一樣無怨無悔地照顧她一輩子嗎?
忽然明白,什麼甜言蜜語,什麼情投意合,什麼榮華富貴都是夢幻泡影。人海茫茫,她想找的只是那個葬她的人。如此,她才能將生死、喜樂、貧富、榮辱,一切的一切交付給那個人……
耳邊隱約迴響起婚禮上牧師的問話:
你願意娶她為妻嗎?願意照顧他(她),愛護他(她),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相愛相敬,不離不棄,永遠在一起嗎?
謊言,還是誓言?
誰能分得清楚……
同乘那輛寶馬,已是相對無話。顏如玉之所以硬著頭皮上了「前夫」的車,純粹是因為後座上的兩個兒子。聶琛亦是顧及孩子,才沒有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
車子很快停在了顏如玉的「新家」門口,女人扛起虛偽的笑臉招呼兩個兒子下車。旺旺拎著書包跳出車門,先一步衝進了樓道。睿睿一直在後座上磨蹭,吭嘰了半天,才弱弱地問了一句,「媽媽,爸爸還要去公司嗎?他都好久沒跟我猜謎語了……」
話音未落,女人決堤的眼淚便如狂亂的暴雨般落了下來,面向濃黑的夜色,唯恐暴露與生俱來的脆弱。
堅強的人,內心往往是脆弱的,也正因為脆弱,才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強大……
聶琛轉身撫過蓬亂的小毛頭,柔聲安慰道,「爸還有事兒,睿睿乖,找哥哥玩兒去。」餘光掃過女人瑟瑟聳動的雙肩,隱約有些動搖。耳邊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提醒他:兒子可以再生,女人可以再找,機會有的是,男人得有點出息,莫愁前路無知己,一定會遇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