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顏如玉冷冷地注視著煽情的面孔,眼中閃現出少有的敵意,「我只是碰巧經過,而你就在那裡。邂逅,然後走散了……」
林晚生盯了她半晌,隱忍著玩味的笑容,「呵呵,忍無可忍了?這副鋒芒畢露的表情實在不怎麼討喜。可我還是覺得自己很幸運,激怒你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而我,三言兩語就做到了。」
女人固執地高昂著下巴,「你不是已經看到了我的骨子裡嗎?不要靠我太近!我的獠牙從不對人,但是對鬼從不留情。」
「我理解為,對於那些不是對手的對手,你根本不屑露出獠牙。」不溫不火,端起茶壺潤了潤嗓子,「輕慢啊!所以你自打結婚到分手,都懶得咬他一口。是慈悲嗎?你確定不是在藐視他?」
「我……我從沒這麼想過。我時時處處都在為他著想,極力避免他出什麼差錯。」
「一個青春期的男孩子都難免叛逆,厭倦母親的管教。聶琛是個成年人啊!你的事必躬親讓他挫敗,七尺男兒沒有能力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任嗎?你不信任他,藐視他的能力。像個母親一樣未雨綢繆是出於愛,但始終不肯放手的母親就太讓人鬱悶了。」
「可過往的事實證明,他在考慮很多問題的時候的確會忽略很多重要的細節。」
「你要剝奪一個男人犯錯誤的權力嗎?」
「權力?」赫然一愣,恍然間好像明白了一點。
「一個人沒有犯錯,就永遠不會發現自己的短處。一個自以為完美的人,會如何看待你善意的提醒?」
「可他並不完美!」
「遺憾,他不知道。教一個自我膨脹的中年男子正視並承認自己的缺點比教育下一代更富於挑戰。如果方式不得當,即使他們心裡已經接受了你的批評,表面上也絕不會認錯。由你去指出他性格裡弱點,遠不如放手讓他摔一跤更能給他些啟發。」
「婚姻意味著我的後半生,選擇一個男人就是選擇了後半生。放任對方摔一跤,很可能影響到我、孩子以及這個家庭的將來,我不能冒這個險。」
「所以聶琛挫敗,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只是你實現慾望和野心的傀儡。他所做的一切未必是他想做的,你懷著力爭上游的人生理想,而他一直屈就於你的操縱之下。」
眉心緊鎖,口氣咄咄逼人,「上進錯了嗎?督促一個男人上進錯了嗎?」
「我只看到無止境的貪慾。不是每一個人都為了奮鬥和成就活著,至少我不那麼想。也許我天生是個魔鬼,更熱衷於自在享樂,愛上我,就得接受我的墮落。」
「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你的……」沮喪低咒,攏起額前的碎發,將目光移向窗外。
「拒絕與墮落者為伍,潔身自好是善舉嗎?我看到的依舊是輕慢。什麼讓你覺得自己卓爾不群呢?又是什麼讓你以正義為名鄙視他人的選擇?我選擇了墮落,並未因此而傷害誰,你憑什麼斷定我的行為是不善的?站在山頂和站在山腳下的兩人,雖然地位不同,但在對方眼裡同樣的渺小。當你對他人的墮落忍無可忍的時候,想沒想過,對方正在對立的角度上嘲諷著你的野心勃勃?」
無力辯駁,順著眉默不作聲。事實上,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善。根植於本性裡的輕慢對六根(眼耳鼻舌身意)感觸的信息做出了篩選,經年累月,成就了她個性化的人生觀。
忽然明白,她看到的世界只是輕慢心作用下的虛幻的境象,猶如鏡花水月,只是個扭曲變形的倒影,並非這個世界的真實全貌。
而寶、蓮、金剛、佛、業這五類眾生,分別被貪、嗔、癡、慢、疑困擾著,由此幻化出截然不同的倒影。追溯到每個人,這種虛幻的倒影更是千差萬別。
我們困在了各自編造的夢裡,終究看不到世界的全貌。而我們卻習慣了用自己的知見、立場與經驗,去評判他人的善與不善。
暗自慚愧:論及佛理頭頭是道,她以為自己悟了,如今看來,她什麼都沒有悟到……
林晚生注視著女人低垂的睫毛,揚手握住她的肩頭,「愛,意味著隨順他人的選擇。無我,先要拋棄自己的準繩。慈悲,不是垂憐式的苦苦付出,而是以真正平等的心去對待眾生。」
輕慢的她,很少心服口服的讚美,在心裡演練了幾個版本,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感謝你對我說了這些,感謝你慷慨的法佈施(注)。你的悟性讓我由衷的佩服,你的精進讓我自愧不如。」
「該講的都講完了,道理你也明白了。可你依舊固執地戀慕著精進的我,不肯接受我墮落的一面。」沉聲嗤笑,無奈地搖了搖了頭,「呵,這就是性格,與生俱來的東西。也正因為這樣,你才是你。」
釋然一笑,將蓬鬆的鬢髮挑向耳後,「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人性的弱點未必能徹底改正,我會盡量克服。」
淡淡挑眉,「有那個必要麼?你又沒有刻意傷害過誰。我沒覺得這種性格有什麼不好,反而覺得它很可愛很有活力。或者說是一種挑戰,我一向熱衷於高難度的動作。」
輕抬媚眼,「說服我,很有成就感嗎?」
「呵呵,是壓迫。我在壓迫你,你沒有感覺到麼?」
「坦白的說,沒有。」
「溫柔的壓迫一樣是壓迫,我比很多女人更瞭解這一點。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但手段是極其溫柔的。弄死一個人的方式很多,虐殺不足取,完全沒有技術含量。捧殺不錯,讓對方死得開開心心的。我喜歡低調,我喜歡慢慢的滲透,我喜歡一點一點的征服,一步一步的策反,我要你一天一天的記住我的名字,我是糖衣炮彈。」
「呵,你已經用最溫柔的方式把那個輕慢而固執的我殺死了。」豐唇微微提起一抹弧線,「你說的沒錯,我死得很舒服。」
打量著女人心悅誠服地笑臉,輕聲卻慎重地說道,「那麼,第二條建議:帶著孩子們跟我一起離開這裡。你可以選擇換一所城市,或者我來幫你們申請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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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法佈施是智慧、聰明、才藝的修因,它包括的範圍也非常廣泛。它通常被分為世間與出世間一切法,就是佛法與世法。凡是別人想知道的、想學習的,只要我會、我能,就熱心的去教導他,這都是法佈施。所以法佈施不一定是講經說法,講經說法是無量法施當中的一種。
譬如說,甲燒得一手好菜,乙不會,但很想學,甲就盡心盡力的教導乙,這也是法佈施。又如某人不會做工程,我會做,我指導他、教他,也叫法佈施。對小朋友講解小學課程,也是法佈施。乃至於各行各業無盡的知識、技術,沒有條件、不計酬勞的傳授,都屬於法佈施。要是有代價、收學費的,那就不是佈施了。或許有人會問:現在學校老師每個月拿薪水,他們教小孩,這算不演算法佈施呢?這就在於教師的一念心。如果教師是為了教育下一代,不是為名為利,那就是佈施(薪酬可看做利生之道)。如果是為薪水,或是為了升等,想從講師升副教授、升教授,那就不是法佈施了。
真正修法佈施的人,是非常熱心,不疲不厭的。不是修法佈施的人,名利得不到,就消沉、灰心了,教導也就不夠熱心,動力是有限的。所以菩薩總是以無盡的悲心去利益一切眾生,絕對沒有條件的,特別是在佛法。佛在無量壽經上告訴我們,一切佈施中,法佈施為最。此處法佈施是指佛法佈施。
因為世間的法佈施不究竟,唯獨佛法佈施能夠幫助一切眾生,進而獲得無量的智慧,無盡的德能、才藝,斷煩惱、了生死、出三界、成佛道。這種佈施才是最圓滿、最殊勝的,唯獨大乘菩薩法裡面才具足,所以一切諸佛如來無不讚歎。
看看我們佛教界,佈施經典是最重要的一項;其次是講經說法的錄音帶、錄影帶;再就是接受各方邀請,把佛法介紹給大眾,推廣到社會,這統統是法佈施。可是現在我們把經本翻開,後面往往印著「版權所有,翻印必究』,或是『版權所有,不准翻印』,這就不是法佈施了。這是什麼?是商人在賣書啊!法施的功德利益統統都沒有了,那只是世間商人開書店做買賣而已!錄音帶也是『版權所有,不准拷貝』。
甚至於少數請講經的,也要先談好供養——講多少小時,給多少供養——這也變成買賣了,這都不是佈施。所以菩薩行一定只為利益眾生,絕對不為自己。假如某個地方沒有供養,但是大眾真正渴望佛法,佛菩薩就自己出路費滿眾生的願,絕對不勉強不為難任何一個人,只要大家真正得到佛法的殊勝利益。
維摩居士說:『法佈施是以身作則,如法修行,作一切眾生的榜樣,這是真正的法佈施。』這個開示給了我們最好的啟示,這樣我們才能得到佛法真實的利益。
比如財、法、無畏佈施,我們真的去做,修這三種因,就得三種果報-得財富、得聰明智慧、得健康長壽。做出來給一切眾生看,讓他看出這個果報,而向你請教:『你為什麼能得到這樣殊勝的利益?』你就告訴他要修這三種因。所以一定要做出來給別人看。從持戒,自己認真持戒,斷一切惡業,使自己心底真正達到清淨善良。乃至於忍辱、精進、襌定、般若,都要真正去做到,那就是法佈施。
佛在經上講:『眾生畏果,菩薩畏因』。眾生看到果報他才會反省,看到好的果報他就羨慕;看到不好的果報他就害怕。所以必須我們認真去做,把果報呈現在眾人的面前,讓他自己去觀察、去反省,然後發心來學習,這才是真正的法佈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