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候,昏暗的天空佈滿了濃重的烏雲,隱約覺得今晚可能會下雪。沿街的菜市場依舊燈火輝煌,被推車小販塞得滿滿的街道照舊人來人往……
沃爾沃繞過一段僻靜的小路,緩緩停在了掛滿干蔥的鋼窗下,卓芙蓉先一步攙扶著母親上了樓,完全忽略了身後手拉肩扛的精壯「力棒兒」。
卓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一進門就東屋西屋地打了兩個轉身,拍拍灶台,摸摸傢俱,直到「好女婿」進了門,才戀戀不捨地坐回了客廳顏色花俏的布藝沙發上。
卓芙蓉跟郎釋桓使了個眼色,揚起一臉玩味的假笑,「娘啊,這個家好不好?」
「好著哩,好著哩,這亮亮堂堂的,寬敞……我女子有福氣!」伸手摸了摸眼前的茶几,臉上露出幾分詫異的神情,「這個桌桌是個啥面面,光溜溜的?看像石頭,摸著又像玻璃。」
「您兒老,這是人造石的。」郎釋桓放下大包小包的米面鹹菜,隨口應了一句。
「貴不?」
小丫頭誇張地應和,「可值錢了——一般人家買不起!」掩口鎮定了片刻,眼看就要繃不住了強忍著笑意瞥了眼眉宇輕鎖的郎釋桓,低頭揉了揉干癢的鼻子,「阿色,你跟媽說哇,我啥也不知道,不敢瞎說八道了。咳,我去廚房把米飯悶上。」
郎釋桓按開了電視,將遙控交給了老太太,惦記著胡苡萌的電話,轉身就往外走,「姨姨您兒坐,我給下去買點水果。好吃啥——橘子還是蘋果?」
卓芙蓉嘩啦一聲推開陽台的玻璃門,像是一名任職五年以上的家庭主婦,「你趕緊弄菜哇,水果我買了。」端著果盤進了屋,「把外套脫了,外面進來冷哇哇的。」
「呃……」計劃失敗,無可奈何地瞄了眼半敞的玻璃門,摸了摸後腦勺,「你都買了點啥?沒弄點燒雞熟肉啥的?」
老太太放下遙控接了話,「咱不吃那!隨便吃點,不咋。」
郎某人趕忙擺了擺手,「那可不行。您遠道而來,好歹也得給你接個風。」
「甭買那些些吃不著的東西,我割了二斤豬肉呢,就吃紅燒肉。」抄起個橘子,一邊扒皮一邊在老媽身邊坐了下來,「他做飯可好吃了,尤其燉肉,包您兒吃一回想兩回。」
「好,好,媽跟著你沾光吃肉。」抬眼看了看人模人樣的「女婿」,是越看越喜歡,「呀,我女子也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爹讓人伺候了一輩子,啥時候進過灶房?啥時候都得我端上來端下去。筷子擺上,酒倒上,哪天我要是窩倒了,一家人就等餓死!」
郎釋桓思前想後,無可奈何地脫下外套,抓起個橘子在掌心上下掂量,「那是姨能幹,您要是不管他,他還不是得自己做飯吃。」
「啥?」老太太齜牙咧嘴地搖了搖頭,「想也甭想!鍋裡頭沒飯,扭頭就到鄰居家混吃混喝去了。我這輩子沒福氣,我要是像(那)個人一樣癱在炕上,我就得餓死!」
卓芙蓉吃了瓣橘子,忍無可忍地撇著小嘴,「也就是您兒。年輕那會兒明知道我爹輸耍不成器,還慣著他,由著他。碰上我,讓他自己涼快去吧!藉機好好反省一下,每天就知道扯著嗓門窮哇哇,從來都不拿正眼瞧人,也就您受得了他。」
「能咋?再灰猴(頑劣)他也是你爸爸,癱炕上我還能把他撅出去?生了你們姐妹一堆,我一賭氣死了,你們幾個咋辦?」釋然輕歎,渾濁的雙眼透著經世的滄桑,「唉,知足吧。要是下不來地的是我,你們姐妹幾個咋活?」
「一個挨一個被賣唄,我小那會兒他就總惦記著把我賣了。」
爬滿皺紋的臉上泛著濃濃的母愛,寵溺地拂過女兒的後腦,彷彿是鼓勵,又彷彿是自誇,「還是媽有眼光吧?媽就知道我六女了不得——要文化有文化,要人材(模樣)有人材……咱鎮上嫁到縣裡的不少,沒聽說誰找上市裡的。」
卓芙蓉暗暗咬著牙根,瞥了眼灶台前輾轉忙碌的身影,心裡壓抑著沉沉的失望:娘呀,您實在高估您女兒了。就我這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哪有這個福氣啊,您看上的這個男孩兒是我暫時借來的……
郎某人的手機再次念起了經,扭頭看了看掛在玄關處的外套,掏出手機送到了廚房,「你電話。」
「啊。」隨手接過,瞄了眼不停閃爍的號碼,壓低聲音說道,「當著你媽的面一直沒接電話,萌萌怕是怒了。」鬼鬼祟祟地瞄了眼客廳裡的老太太,心虛地問道,「接是不接啊?」
「接吧,找你找得這麼急,不會出了什麼事兒吧。我領我媽進屋去。」難得的深明大義。即便心裡有一萬個不願意,人家必定是他的未婚妻。
輕輕點了點頭,隨手關閉了熊熊燃燒的灶頭,目送著一雙母女進了房間,隨手按下了回撥。鎮定了片刻,對著窗外揚起一張燦爛的笑臉,「呵呵,萌萌,吃了麼?靜音中,才看見電話。」
胡苡萌拉著一張死人臉,半死不活地仰靠的小床上,半真半假地試探道,「你在哪兒呢?我還以為跟那個女人約會去了,不方便接電話呢。」
「呵呵,半仙,你能掐會算啊?我真跟女的在一起呢,還不是一個。」回頭往屋裡瞄了一眼,「找我有什麼事兒?」
「半個月沒見著你人了,什麼情況?」
「沒情況。就是忙。公司的事兒一大灘,朋友的事兒一大灘。一直抽不出空閒。」瞪著眼說胡話,直想抽自己嘴巴。
「我和肚子裡的孩子還是沒你的事業重要,你要是真在乎我們娘倆,天上就是下刀子你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