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涼的夜風迅速蒸發了過量分泌的荷爾蒙,窮凶極餓的肚子嘰裡咕嚕地大喊著委屈。
兩條推搡嬉鬧的人影乘著昏沉的月色出了「了緣堂」的大門,勾肩搭背的親密勁兒活像一對連體嬰兒。
「有佛西來,名『大歡喜』。十方世界至愛至性,百千億劫不離不棄,發大光明照無量世癡男怨女恆河沙計,得聞此言如我如是……」郎釋桓憑著他博聞強記的腦袋,複述著方才在櫃檯上看到的一段拗口的文字。
卓芙蓉一臉仰慕,真心實意的讚美道,「你記性可真好!這段要命的簡介我背了不下六十遍,到現在都沒記下來。」緊攥著粉拳抱怨道,「最討厭念文言文了,連句子都斷不開!」
呵呵一笑,「人家郭大俠的『黃蓉兒』有過目不忘之才,我這『芙蓉兒』是榆木腦袋。」
對著擦過面頰的秋風,百無聊賴地哼唱著改編版的歌曲,「我不是黃蓉,我不會武功,也沒有靖哥哥完美的愛情……」小鳥依人般偎在對方懷裡,耍寶似地扮可憐,「靖哥哥,我受傷了……」
「受傷了?」眉心一緊,故作詫異,「你爹不是江湖上鼎鼎大名賣假藥的麼,人送綽號『黃藥師』。」
「桃花島危在旦夕,就等你來『拯救地球』了!」扭捏作態,十分入戲。
「俺又不是郭靖。就憑俺『芙蓉姐夫』這點操行,等俺趕到桃花島,桃花島早TM亡了個屁的了!」
兩人一路說笑,不知不覺錯過了沿途經過的好幾間小麵館,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卓芙蓉終於替自己鬼哭狼嚎的肚子發出了抗議,「阿色,咱到底吃什麼啊?我都餓得走不動了,打算吃人呀!」
郎釋桓惶恐地咬著指尖,哆哆嗦嗦地齜起一口白牙,「不是現實版的畫皮吧?」
張牙舞爪,成心咋呼對方,「恭喜你,答對了。等半夜我就變了。」
長歎一聲,感歎著新版《畫皮》另闢蹊徑的結局,「『蒲老師』筆下的男主是始亂終棄的臭書生。新版《畫皮》裡的王都尉是個玩弄小三於股掌之間的『大勇士』,歷史鄭重地教育我們:一切小三都是畫皮,還是老婆好啊!」
「你覺得那『狐狸精』可恨嗎?」腦袋裡浮現著周迅清淡而詭異的面孔。
「不只是狐狸精,我覺得那故事裡的每個人都挺可恨的。」攬著香肩的手臂一勾,將她妖嬈的身子壓向胸口,緊貼著耳根呢喃,「太晚了,晚飯改夜宵吧。為了那場『龍捲風暴』今兒我砸鍋賣鐵也得請你吃頓好的。妖兒,想吃什麼,說話?」
「吃你!」思維還勾留在「畫皮吃人」的血腥故事裡。
「呃,還沒吃夠啊?」撓了撓後腦勺,成心曲解她的意思,「這好辦,後半夜給你。」
媚眼一翻,唇角一撇,「流氓!沒一句正經的……」
街燈輝煌,霓虹綺麗。依舊是那間「上島咖啡」,依舊是那個靠窗的座位,只是對面換了一張心儀的面孔。
沒有陸雲佳那樣處世不驚的優雅舉止,更沒有那副目空一切的淡漠神情。也不像萌萌,刻意使自己表現出一名淑女應具備的優良品質,卻又掩飾不住偶爾流露出的得意與傲慢。
她很真,毫不掩飾內心的興奮。那種眼神讓他感到滿足,在達成她心願的同時體驗著自身存在的價值。
「吃什麼?」郎釋桓像前幾次來時一樣,客氣地將餐單遞給對方。
卓芙蓉接過餐單隨便翻了翻,攏了攏頰邊的碎發,淡淡一笑,「通心粉,外加一份薯條……嗯,『香蕉船』。」點了點圖片上花裡胡哨的冰激凌。抬眼詢問道,「你覺得怎麼樣?我一個人吃不完,你得幫我吃一半。」之前,她也是這地方的常客。D城有點情調的西餐廳屈指可數,常常有『土鱉』請她來這裡擺闊。要一杯叫不上名字的鳥紅酒,再弄份宰死人不償命的肉眼牛扒,顯擺自己多有品位似的。
「嘿嘿,我發現你特別鍾愛條狀的東西。」郎釋桓鬼靈精怪地翻了翻眼睛,忍不住胡思亂想:『香蕉』,貌似剛剛吃過……
四目一碰,瞬間意會,狼狽地辯解到,「我是喜歡番茄醬。就連吃方便麵的時候都得放一點。要『香蕉船』是因為那裡面的口味比較多,跟食物的形狀有什麼關係呢。」
「鰻魚飯怎麼樣?」忍不住試探。
「饒了我吧,我最怕魚腥味的東西了。」生於內陸,長於內陸。那個生她養她的小村莊沉靜而寂寞,沒有河,連個水泡子都沒有。魚鱉蝦蟹在她認識歐陽堇之前沾都沒沾過。
「鰻魚,聽起來就很高檔。」微嘟著嘴唇,重複著陸雲佳的「牛人對白」。
「靠!人分三六九等,吃的還分三六九等嗎?慈禧太后還吃窩頭、臭豆腐呢,比您那鰻魚高檔多了!」
「相比之下,我也喜歡臭豆腐。」環顧四下,真實客觀地奉勸道,「但是,在這麼有情調的地方吃臭豆腐貌似不太搭噶。」
「所以才要通心粉啊。慈禧太后也不能坐在金鑾殿上吃臭豆腐吧?」心意固執,掩口輕笑,「不過喜歡就是喜歡,回了自己宮裡偷偷吃,老佛爺就愛這一口,怎麼著吧?」
郎某人點頭輕笑,指了指餐單上的排骨飯,靠在椅背上久久凝望著服務生遠去的背影……
沉默了幾秒,轉頭評論道,「你對男人的品味好像也很個人。譬如我這塊卓然不群『臭豆腐』,別的女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卻對它愛不釋手了。」
「狗屁!自我感覺良好……」心裡多少有些認同,嘴上死活不能承認。
對「臭豆腐」上癮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你既不能戒掉它,又不能把它端到金鑾殿上來。
更讓人鬱悶的是,『臭豆腐』不會離你而去,而一個被你排除在婚姻之外的單身漢,卻遲早會成為別人的新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