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蝕天雙手環胸,別過臉,然後感覺耳根熱熱的。
該死,怎麼每次女裝身份和他相處的時候,感覺很彆扭,而且總是心跳很快?
拉下面紗後,雲蝕天也不敢去看墨夜的臉,而是徑直地走向房間中央的桌子前,拖著椅子坐下,雙手又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好。
這麼尷尬和無措的舉動,怎麼感覺像是一個暗戀時期的小女人才有的行為舉止?!
「噗——」身後傳來墨夜的笑聲,然後就是調笑的意味:「我怎麼感覺今晚的你很彆扭,還很緊張?怎麼,怕我吃了你?!」
雲蝕天幾乎是跳了起來,臉頰紅彤彤的像是天邊的火燒云:「你這傢伙在說什麼,我只是不自在。」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然後就是修長的手指撩起了她的金色長髮。
雲蝕天感覺自己的心跳又加速了,他的氣息那麼近,他的身體也似乎往她後背上靠。
許久,墨夜走到了桌子對面坐下,倒滿了兩杯茶,遞一杯給雲蝕天,另一杯留給自己。他自顧自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角的餘光掃視著她的臉。
此刻的雲蝕天低著頭,一副小女孩彆扭而緊張的樣子,看得他唇角再一次上揚,心情也跟著愉悅了不少。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那裡,相對沉默著,誰也沒多說一個字。
許久,還是墨夜首先打破了這種沉靜:「如果我以後想見你的話,怎麼聯繫你?」
雲蝕天抬頭,便看到墨夜直直地看著她的臉,深藍色的眸光幽深極了,他的臉上也帶著淺淺的微笑,她火速端起茶,喝了一口,試圖來緩解自己的彆扭狀態:「這個……我想,我想找你的時候,自然會過來。」
「這樣嗎?」墨夜托著腮,笑瞇瞇地說:「怎麼感覺我是一個活在帝國的深宮大院裡,每天都在眼巴巴地等待帝王來臨幸的下堂妃啊!」
「……」
雲蝕天只覺胸口一悶,差點內出血。
哪有人這樣打比喻的?
「總之,我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空的。」雲蝕天又喝了一口茶。
頻繁出現的話,總有一天會被撞破身份的。
再說了,她又不是隨時都能換女裝來見他。
「你是什麼妖怪?」墨夜問。
「妖狐。」雲蝕天回答他,又補充:「是金狐。」
「狐類,金狐身份最高貴,實力也最強,九尾嗎?」
「……」雲蝕天端著茶杯的手指頓了頓。他怎麼問的那麼細緻?連尾巴的數量這種問題都問出來了,不過她也可恥而無聊地回答了:「二十。」
「什麼?」墨夜以為自己聽錯了。
雲蝕天重複了一遍:「我再說一遍,我的尾巴有二十條。」
「……」墨夜稍稍錯愕了一會,也沒過多的驚訝:「你還真令人驚訝!」
「看你的樣子也沒怎麼驚訝。」雲蝕天吐槽。
墨夜回答:「我能怎麼表現?驚呼?不相信?要你露真身給我看看?」
「那你呢?」雲蝕天又問她:「為什麼你的紅線會纏住我?」她的手指著他腰間的宮羽流蘇。
墨夜低頭看了一眼後說:「前段時間問了娘親,據說她曾請了一個神棍給我占卜過,說這不是普通的宮羽,而是姻緣線。我出生的時候,玉珮和宮羽是跟著一起的,聽神棍這麼說,娘親就給我留了下來,但也沒告訴我這件事,而我以為它們是什麼傳家寶,一直隨身攜帶。」
「……」
這意思就是說他們兩人有姻緣?
覺得這個話題要是持續下去,她又會尷尬,於是問:「你有沒有身體不適?」
「……」墨夜抬眸:「怎麼這麼問?」
昨晚在光法殿大牢,差點入魔的她不知道有沒有攻擊他,不過以他的實力,應該不會被傷到吧?不過在光法殿的那次和遇到烈炙的那次不同。
遇到烈炙的那晚,是她想修煉給走火入魔,昨晚是心魔,她做了很多夢,都是關於在以前天界和師父之間發生的事情,所以發狂的程度,比上次要強吧?
而且他進入她的夢境,應該也損耗了不少力量,所以想關心關心一下他。
許久,她囁嚅道:「隨便問問。」
「你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受傷?」
他會讀心術嗎?怎麼她想問什麼他都知道?
「那你受傷了嗎?」
墨夜反問:「你覺得呢?」
「我要是知道,會問你嗎?」雲蝕天嘴角抽了抽。
墨夜的手指敲著下巴,說得意味深長:「就算我受傷了,有你的慰問,所有的傷都被撫平了!」
「……」雲蝕天白了他一眼:「那你到底有沒有受傷?」
墨夜笑盈盈地說:「你見過一個受傷的人,還能和你有說有笑嗎?」
還真沒有!
那就表示,他完好無損了?
雲蝕天鬆了一口氣。
昨晚消耗的力量,經過這一天,他應該也恢復了不少吧。
然後,兩人相對,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看你的眼神,還有你與人的相處方式,我感覺,你似乎不怎麼信任別人。」許久,又是墨夜率先打破了沉默。
「人與人之間,妖與妖,哪怕是仙人與仙人,只要有相處,涉及到利益,都會有背叛。在需要你的時候,可以親近,在不需要你的時候隨時拋棄。」雲蝕天捏緊手指:「所以,我不想去相信。」
「那現在呢,有你願意去相信的人嗎?」
雲蝕天低著頭:「我,我想試著去相信你一次。」
「是嗎,榮幸之至。」
雲蝕天見他沒什麼特殊的反應,於是下意識地問:「你不問我,為什麼選擇要相信你嗎?」
「因為我一直很值得別人相信,所以你有這樣的打算也不足為奇,我為什麼要問?」墨夜唇角含笑著說。
「……」
呃,他還真自信。
雖然他說話聽起來很貧嘴,但是他的行動有時候比他說的話還要可靠。
「能說說,你以前的事情嗎?」墨夜發出了邀請。
雲蝕天思索了一會,她不能實話實說,只能保守地說一些,比如她曾愛慕過的人,其實是她的師父。
「我曾,曾很……很愛慕一個人。」
「身份?」
「他,他是我,我的師兄。」
「然後?」
「其實在遇到他之前,我曾是妖界最令人羨慕和尊敬的妖狐。」
說到這裡,她不經想起了是葉。
她曾說過,是葉的事情,讓她覺得兩人很像,至少在身份上,倒是有些類似。
她捧著茶杯,目光變得有些恍惚,杯子裡的水緩緩流動著。
「我的母親是妖界首屈一指的金狐,父親也很強,可具體身份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小時候,在他們的庇佑下,我過著公主般的生活,那時候,有母親和父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都不需要修煉妖術。」
墨夜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擾她,也沒插話。
「後來,父親執意要修仙,離開了我和母親,不知道為什麼,力量強大的母親,卻在這個時候越來越弱。在父親離開的那天,我和母親被父親的仇家絞殺,母親為了保護我而死,而我……」說到這裡,雲蝕天的眸光又暗了一些:「那個時候我很弱,生活在安逸的環境裡,受著萬人追捧的羨慕,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變強。母親死去的那刻,我就對自己的心發誓,我要去天界,我要質問父親,為什麼要丟下我們,如果他無法給我滿意的答覆,我就要弒父!」
「弒父?」聽到這裡,墨夜忍不住插話了:「這是違背天理和人常的決定。」
「可那個時候,我已經被仇恨吞噬,對我來說,活下去的動力,就只有這個。你無法理解一個人,從小被庇佑,過著高高在上的生活,被父親和母親深愛著。可是有一天,這個你深信不疑的男人居然為了修仙丟下你和母親,讓她們被人蹂躪和踐踏。」雲蝕天說著咬了咬嘴唇,又繼續往下說:「然後我被妖界負有盛名的竹妖給救了,因為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我就死皮賴臉地跟著他。後來,他成了我的師兄,不過這是後話了。」
「這個人不喜歡說話,很沉默,可是,也很溫柔。我覺得,跟著他至少不會被欺負,在這期間,我也可以好好的修煉。但是,他說他要渡劫飛昇。」
「他修煉的理由很簡單,為了追隨一個女人的步伐。後來,在相處中,我漸漸地依賴他,喜歡他,信任他。他在渡劫之前受了重傷,所以在渡劫那天可能無法順利過天雷的襲擊,於是我替他擋住了部分天雷。」
墨夜又忍不住插話:「你可以扛住天劫?」
「不可以,所以我差點就死掉了,但是他救了我,把自己的仙氣分了一半給我,並封印了我的記憶,將我放在妖域,然後我遇到了風冥和白沫。在後來的兩百年內,我一直受著風冥的保護,可是對於被封印的空白記憶,讓我很好奇。兩百年後,我誤入墮仙集聚的紅慕,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墮仙,他的存在讓我更加想追回自己的記憶。」
「這時候,白沫告訴我,只要拿到風冥的妖珠,我就可以恢復記憶,他告訴我,只要用一下就可以,我信了。由於風冥對我的信任,他將妖珠給了我,卻被白沫奪走吞噬渡劫飛昇。」
「沒有了妖珠的風冥變成了普通的小蛇妖,那時候我一面自責,一面又恨白沫,於是帶著風冥去闖天界,遇到了自己的,師……師兄,那個封印我記憶的人,那時候他已經成仙,丟掉了一切的紅塵記憶,我們都不認識彼此。」雲蝕天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
「因為對天界不熟悉,我只能跟著他,最後他拿我沒轍,就帶我回仙域,然後遇到了更多的人,結識了更多的朋友和夥伴。可是,後來都變了。我被發現了有紫瞳的力量,還有異類的金狐真身,曾經的夥伴一個一個的遠離我,躲著我。
在我沒成仙的時候,我被人冤枉,那些曾經的師兄弟和朋友,明明可以替我證明,卻個個選擇了沉默,甚至是顛倒黑白。師兄告訴我,他會幫我,等我進入鎖妖塔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時,他告訴我,我做錯了,這是懲罰。
等我成仙的時候,天帝容不下我,他誅殺了既是師兄的宿敵又是他惺惺相惜的朋友,卻將這件事強加在我的身上,並藉著我紫瞳和異類這點,下令全仙界誅殺令!那個時候,我已經是上仙,第一批誅殺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這個時候,他來了。我以為這是救贖,可是他卻親自廢了我一條仙脈,將我送上了鎖仙台。」
說到這裡,雲蝕天下意識地抬手捂著肩膀,那條被挑斷的仙脈,後來被白沫治癒了一部分,現在想想,墮入異世界的她,仙氣和妖氣分開,也許是和這條仙脈被挑斷有關?
「九九八十一天,受日曬雨淋,生於污穢就要葬於污穢。這是天帝送給我的話。最後一天,他來了,我請求他殺了我,不要讓我死在別人的手裡。可是他卻認為,我淪落到今天的地步,是因為對他的執念,於是不顧我的請求,封印我的記憶,將我打下凡塵。
索性在中途,白沫因為對我的愧疚,幫我解開了封印,並替我保留了部分力量,希望我在凡塵也有自保的能力。」
「對我來說,最遺憾的事,最終,我沒能見到父親問他拋棄我和母親選擇修仙的原因,也……沒能幫風冥變回原來的樣子,就來到了這裡。」
說到這裡,故事基本結束。
墨夜沉默了半天才說:「你的意思是,你原本是天界的仙人?」
「是。」
「因為被廢了仙脈,所以已經不是仙人,現在的你,只是妖狐,是嗎?」
雲蝕天想了想:「是。」
其實她不僅僅是妖狐,還保留了不少的仙力,只是沒有以前那麼強罷了。
不過,這點,她不能說。
因為這樣,很容易被識破男裝和女裝的身份。
「那麼……」墨夜認真地問:「你還想報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