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她也經常在想,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對莫皓東死心塌地?以自己的才貌,不缺優秀的男子追求,可是,她偏偏甘願為莫皓東折斷翅膀,固執地留守在他的身邊。
她其實也很喜歡小蜻蜓,對於爸媽對小蜻蜓的寵愛,她其實並沒有多大的不滿,因為小蜻蜓的確能給人帶來快樂。唯獨面對莫皓東,她無法讓給小蜻蜓,嫉妒,是情感上的抗議,是眼神的不受控制,更是理智的抓狂!妒火由最細微之處開始,漸漸燃成熊熊大火,一發不可收拾。
「好像,」莫皓東微微蹙眉:「真的有點低燒,你今天是不是著涼了?我去讓寧醫生來給你看看。」
她一慌,失聲道:「不要!」
「為什麼?」莫皓東說道:「萬一嚴重,會影響胎兒。薔薇,不要任性,你現在又不能隨便吃藥,不看醫生怎麼能讓人放心?」
「皓東,我求求你,你讓我一個人安心地睡一晚上好不好?」她懇求著,萬一醫生來了,就什麼都瞞不住了:「我真的只要睡一晚上就好,真的。」
「你今天去哪裡了,小楚是怎麼照顧你的。」莫皓東面上有些不悅。
「我只是去祭拜了一下媽媽,」她避開他咄咄的眼神,心虛地低下頭:「皓東,我真的好累,不要讓別人來打擾我好不好?我需要安靜的休息。」
「那好吧。」莫皓東微歎:「你今天就睡在這裡,我睡沙發上,不打擾你,你要是不舒服就喊我,不要硬撐著。」
看著他眼底少有的關切,蘇薔薇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她猛然圈住他的腰:「皓東,我真的好愛好愛你,怎麼辦?不要離開我,這對我太殘忍,不要離開我!」
莫皓東身體一僵,蘇薔薇的淚潤濕了他腰際的襯衫,他神色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
他和薔薇,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了吧,可是就算是像現在這樣的身與身的貼近,他還是感覺和她好遠好遠……
「薔薇,你為什麼會愛我呢?」他稍稍轉頭用迷濛的雙眼看著惶惶不安的她:「從我這裡,你想得到什麼?」
「你的愛……我要你的愛,你的人。」彷彿受到他眼神的蠱惑,蘇薔薇的心跳都慢了一拍,整個人都陷進了他深幽的目光中,從心底說出她最想要的渴望。
「我要你愛我。」她迷醉地望著他,第一次能這麼近和他一起平靜地呼吸,她的心底湧起強烈的佔有慾,恨不得能現在就擁有他。
看著她眼底濃郁的渴望,同樣的問題,他的思緒忽地飄遠,一直飄到了十一年前,那個說出不一樣的回答的女孩……
那是他十週歲的生日宴,所有與莫家有來往的親戚朋友全都到場了,燈火通明,人潮洶湧,喧嘩如火焰。
當時,莫家在政壇上聲名赫赫,他是莫家唯一的兒子,加上他俊朗修雅的外貌和才情,很多名門望族都想與他攀上關係,所以,說是生日宴,倒不如說是各家千金爭奇鬥艷的舞台,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蘇薔薇。
蘇薔薇那時才八歲,不過她已經艷壓群芳,在諸多女孩中姣姣而出。
他與她無疑是宴會的焦點,他與她,也不是初識,因為兩家的父親,是世交好友,蘇林中經常帶著薔薇去他家做客,所以,他和她之間,更多的,只是友情。
那時候的蘇薔薇還很乖巧,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光追隨著他流動。
可是他的生性,卻不喜歡這樣紛擾的場面,麻木的優雅微笑的背後,他其實很想逃離,他感到自己透不過起來,因為這一切,實在很虛偽。
他才只有十週歲,因為莫氏繼承人這個耀眼的身份,他注定了要走與別人不一樣的道路。他的笑容變得麻木不仁,對誰,他都可以游刃有餘地應對,但是沒有誰知道,他的心裡,貧瘠得厲害,沒有童真,沒有童趣,有的,只是那些無趣的,死板的貴族教條。
他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喧嘩的大廳,不經意的朝外頭的庭園望去,然後硬生生的止住步伐。
一個水靈透明的女孩就坐在園子裡,她仰起弧度完美的下巴遙望天際,眼睫微眨,眸子停留在花叢四處飛舞的蝴蝶上,唇邊蕩漾出恬適的笑意,美得像一潭能浸透人心靈的湖水。
他無法移開好奇的目光,一眨也不眨的望著她。
她長長的眼毛眨動劃破沉寂的空氣,頃刻間,他沉睡已久,甚至從不知道自己也有的情緒甦醒,感覺自己忽然有了血肉,有了歡喜悲哀,有感動,有索求,有無法克制的傾心。看著她,他彷彿自己不再是什麼莫家最尊貴的少爺,不是那個小小年紀就要肩挑不可抗拒的壓力的可憐人,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和正常孩子一樣的男孩。
他彷彿看見了一隻蝴蝶在他單調的心田翩飛,所到之處,百花盛開,香氣怡人。
他的腳步是情不自禁地,走至正在專心賞蝶的她,在她背後看了一會兒,坐到她的身旁加入她。
他本不想打擾她,可是實在是對她很好奇。她為什麼不在宴會廳裡,反而是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
真的是一個晶瑩剔透的女孩兒,她不像宴會廳裡的那些女孩穿著隆重繁縟的禮裙,而是一條簡約清爽的淺綠碎花小裙,外面一件薄薄的開衫的袖管被她捲了起來,露出了潔白如藕的手臂。她的小皮鞋沾了點泥巴,脫在了地上,一雙光潔的小腿悠閒地交替晃悠著。長長的柔髮垂至肩後,幾根頑皮的髮絲濕漉漉地貼在頰邊,為她的甜美更添一絲俏皮。
衣香鬢影,紙醉金迷,是上流社會的真實寫照。今天的宴會也不例外,俊男美女,比比皆是,然而,他只為她的靈秀之氣所震撼。
這是哪裡跑出來的精靈嗎?
「你在看什麼?」他以過分靠近的臉龐奪走她的視線,讓她眼眸裡的焦點聚集在他身上。
他終於看清了她的眼睛,顫如翅翼的睫毛,幽若深谷的雙眸,漆黑的瞳子。如貓眼一般慵懶嬌媚,卻載滿純潔的光華,任何人都會迷失在這樣的眼睛裡吧!她的皮膚很白,吹彈可破,小巧的瓊鼻,如花瓣一般的嘴唇,只能感歎,她本該是最純潔的精靈,卻迷失在人間,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靜靜的看著他,用很稚氣的聲音說道:「我在看蜻蜓。」
「你為什麼不去裡面,和她們一起玩呢?」他指著歌舞昇平的宴會廳。
她搖搖頭,好像根本不感興趣似的:「她們都不和我玩,所以,我就出來和蜻蜓玩嘍。這個花園好漂亮,比我家的還大。」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好奇地看著她閃亮的眼睛。
「是我爸爸媽媽帶我來的,還有我姐姐。」她不以為然地晃著手臂,好像要擁抱夜風一樣:「你也是來參加宴會的嗎?」
他啞然失笑,她居然都不知道他是誰。
「這是我家,今天,是我生日。」他很認真的告訴她,因為沒來由的,他為她的忽視而感到有些自卑。
她這才認真地凝望著她,他終於在她眼底看見了一絲喜悅的光彩,於是,他的心也稍稍地平衡了一些。忽然,她很緊張地看著她:「小哥哥,不要動。」
他被她突然的凝視而莫名地心顫,看著她明媚的雙眸越來越近,淺淺如蘭的呼吸與他近在咫尺,直到……。連他自己都忘記了呼吸。
他沒有想到自己真的就那麼聽話,她想做什麼?難道,是另一種接近他的方式嗎?
他有些失望,想要站起來的時候……
「小哥哥也是好人,你看,蜻蜓也喜歡你呢。」
出乎他的意料,她的臉越過他的頭,欣喜地看著停在他發端的一隻蜻蜓:「好漂亮啊,它在你頭髮上休息呢,不要動,不要把它嚇跑好嗎?」
他真的聽了她的話,一動不敢動,他就這麼貼近她的心房位子,她的身上好香,是那種天然的清香,她的心跳,有些歡快,但那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他頭上那只蜻蜓!
他的唇角不知不覺地揚了起來,一個男孩蹲在一個女孩的前面,女孩站著,微微向他傾身,時間定格在這一畫面,甜蜜,帶著年少時最清純的悸動。
他渾然忘記了自己是這次宴會的主角,直到傭人找到他,讓他切生日蛋糕的時候,他才驚覺時間過了很久。
「你叫什麼名字?」他依依不捨地看著她。
「我叫蘇倩婷!」她彎著細柳一般的眉梢。
「蘇倩婷!?小蜻蜓?」
「是啊!偶爾,爸爸媽媽也會叫我小蜻蜓呢!」 小巧的紅唇邊漾起微笑的漣漪,又問:「你呢?」
「我叫莫皓東,你可以叫我東子哥哥。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是卻是你給我帶來了快樂,你想要我給你什麼禮物嗎?」
「我可以嗎?」她受寵若驚。
「對,你想要什麼?」
「那我以後可以經常來你家玩嗎?」她眨著天真的大眼睛:「東子哥哥,我很喜歡你家的花園。」
「當然,」他情不自禁抬手摸她滑順的秀髮:「如果你爸爸媽媽沒有時間,我會親自去接你。」
她那雙漂亮的大眼充滿驚喜:「太好了。」
「只有這個要求嗎?」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應該都是喜歡洋娃娃啊,漂亮的衣服首飾之類,沒有想到她的願望這麼簡單。
「嗯,東子哥哥,謝謝你,你真好。」
「只有謝謝啊?那代表你的誠意不夠深哦。」他微笑。
她的笑容僵凝了:「為什麼?」
「要感謝一個人一定要有實際行動,不然就不叫感謝。」
「那我要怎麼做?」她擔憂的凝視著他。
「要親你的東子哥哥一下。」
「好。」她立刻傾身親上他的臉頰。
「你親錯地方了。」他指著自己的唇:「要親這裡。」
「喔。」她以前都是親爸爸媽媽的臉,怎麼哥哥要親嘴嘴呢?不過沒關係,哥哥對她很好,又會親自接她來玩,不管親哪裡都可以。
於是她調整角度,小小粉嫩的唇瓣兒落在他微揚的唇上……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一夜,他因為這個單純的親吻,失眠了整夜。
那一天,他以為自己擒到了一隻最美的蜻蜓。
那一天,他以為自己的生活開始百花爭艷……
「皓東,皓東!」
蘇薔薇連續的呼喚把他從回憶里拉了出來,靜寂的心幾乎從胸口滑落。莫皓東生生地扯出了一絲笑意,為薔薇蓋好絲被:「睡吧,我先去看一會書,很快就回來。」
蘇薔薇沒有攔阻他,這個時候,她也急需一個人去衛生間整理一下。
「好。」
「你早點休息。」客氣得都有些生疏的話語讓蘇薔薇心底微涼,不過,就是這樣淡淡的走不進心裡的關心,也會讓她滿足。
走出房間,他撫上自己的雙唇,冰涼肌膚上依稀還有回憶中的溫馨觸感。
他的心狠狠地抽緊,回到書房,把所有和小蜻蜓有關的照片、日記、禮物統統鎖進了保險櫃。
從此以後,他不再是屬於蜻蜓的天堂,他已經失去了築造一個能夠容納她無憂無慮棲息的花園的資格。
洛南覺得自己的睡眠變差了,但早晨本就疲憊的她卻比洛北早起床,下樓幫廚傭準備早餐。洛北用完餐後,她把他送走,才胡亂吃了幾口回房補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