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城。
十一月。
鉛灰色的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抬頭望去,城郊的山封鎖在濃厚的霧裡,所有具象都隱藏得很好,讓人看不穿掩藏之下的那些如同枯葉般腐朽的內裡喧囂。
表面一層粉刷有些脫落的白色圍牆,將世界分割成裡外兩個天地。鐵門推拉的聲音像寒風一樣刺進耳朵,站在門外,隱約還聽見牆內的人呼天搶地的吶喊。
所有的腐壞在這裡生長,沒落,然後每一個經歷鳳凰涅槃後的重生者在鐵門打開的那一刻重見天日。
所有的膜拜,所有的虔誠,所有的救贖,在十一月天裡捅破蒼穹,構築繁華。
朝南站在一棵高大的赤裸的洋槐樹下,緊緊地盯著那道鐵門。那道封鎖了一切念想的巨大鐵門。紅色的雨傘在灰色的天地裡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一路燒過麻木的青春。
鐵鎖和鐵門相互碰撞,冰冷相見。
「吱呀——」一聲,她的耳膜被刺得發怵。雖然是冬天,額頭卻不免冒出了緊密的細汗。
一身灰色的棉衣。少年一隻腳跨出鐵門。
朝南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平頭少年,他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縮發抖。手裡抱著一個黑色麻布包裹,顫顫巍巍地遠離那道鐵門。走出幾步,卻又突然止步,仰起頭,那張久不見天日而變得晦暗的臉曝露在大雨中。雨水漫過積攢已久的塵埃,沖刷一地不堪的回憶。
許久,他才抬手擦去流淌在臉上的液體。大步向朝南的方向走來。
朝南一直望著他,麻木得就像這灰色的雨天一樣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在對她笑。
還是,笑得那麼野。好像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拾起她零落一地的書,翻開扉頁,一臉邪氣地對蹲在牆角的她說:「朝(chao)南?」
那時,她被打得青腫的的臉上還掛著眼淚,然而面對他的此番譏笑卻堅定地回答:「是朝(zhao)南。」
於是他就咯吱咯吱地笑起來,像是取笑,卻又像是讚賞。她縮在牆角,沒有表情地看著他笑。他剛剛從一群看她不順眼的小太妹手裡救了他。她原本該感謝,可事實上她倔強的目光洩露了她毫無感激之心的傲慢。
他說:「我叫北歌。」
她沒有搭理,只是像審視怪物一樣地審視著他。
然後他就又笑了。這一次,真的笑得像隻怪物。他身後的弟兄們看到他笑也都跟著笑作一團。
她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背上書包,貼著牆壁踉踉蹌蹌地走開。受傷的腿上傳來鑽心的疼痛,殘留在眼角的淚滴,忍不住掉下來。沒走幾步,就摔倒在地面。
與此同時,她聽到身後傳來他的聲音。「倒!」
她回過頭惡狠狠地瞪向他,然而這一次,他的臉上卻沒有了嘲弄和戲謔。他異常沉靜,目光在她身上掃視一番後,大步流星朝她走過來。不由分說就抱起她,把她放在他的機車上,轉身發動機車轟隆隆地駛向醫院。
好像從那以後,每天都會遇見他。每次,他都邪氣地衝著她笑……
他一步步靠近,她覺感覺那樣的微笑越來越不真實。終於,走到她面前,一把攬過她,嘴唇向她的唇猛烈砸去。
就像是要把這兩年的空缺都要一次性索取回來,他狠狠地吻她,唇舌糾纏,攻城掠池。
她卻對這突如其來的吻感到生硬,伸出手推開了他。深邃的眸子隨著低下的頭緩緩沉下,「對不起,我……」
他先是錯愕,隨即笑了笑,揉揉她的頭髮,說:「沒關係,畢竟兩年了。」
她恍惚地點頭。張開雙手遞給她一個輕柔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