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中旬,四郡王依例進京述職,兼恭賀萬歲聖安。四郡王本是先祖所設,選兄弟中才能卓異者四人,分封邊陲四郡,允擁兵馬五萬,協皇上安定邊患,平撫邦蕃,治一方安危。
這原是開元初定,邊患四起,而朝中幾個王爺又功高自恃,野心勃勃,先祖不得已採取的迂緩之法,雖當時只作權宜之計,暫安了天下,卻為後歷皇帝增添了無數煩惱。郡王擁兵自重,一方獨大,各自為政,對皇帝陽奉陰違,不服管束,凡此種種,皆令皇帝頭痛不已。
如今四郡王,皇上念其年歲已高,不宜長途勞頓,特赦免了親自奔波,令世子代為入京即可。而四郡王中,南安郡王凌昭明只有幾位郡主,東寧郡王凌昭循姬妾雖多,卻無所出,子息全無,北靜郡王程竭,四王中惟一一個異姓王,世子程普為質子長年居於京中,因此上,四王中也就惟有西平郡王凌昭德世子凌乾,獨自帶了隨從、貢物進京來。
為示恩重,皇上特命了尚書、侍郎幾位大臣親迎至郊外十里長亭。迎至宮中,世子跪拜見禮,代父請安,承奉了貢物,叩見已畢。皇上賜了宴賞,皇后,並一眾皇子、重臣一應至宴相陪。
席間,亦是少不了絲竹歌舞的。
世子凌乾身著絳紫官稠蟒袍,中高等的身材,略顯胖圓,容色倒還算白淨,圓眼濃眉,模樣看去不覺醜陋,卻也是平平常常沒有一絲出色。同了皇上皇子們客套一番之後,便專心於歌舞。
皇上暗自留神打量著他,竟怎麼也無法同素有著儒雅將軍王的西郡王聯繫起來,如此平庸資質,竟沒繼承了其父半分。不但皇上,連一眾皇子大臣亦各個詫異,幾番套問對話之後,各個已是神色各異心知肚明:這個世子,資質太過尋常,實是,草包中的草包。
如此,皇上也沒了探問興致,將接待世子一行事,俱皆推給了軒王。
按著舊例,世子當居於京中半旬餘,須向皇上一一稟報郡中、邊關事宜,不明不決之處一一詳報,請皇上聖裁。如今皇上只是要了折子,便打發了世子同著軒王優哉游哉的,賞玩京中熱鬧之處去了。
京中天子腳下,熱鬧繁華非旁處可比,自是要好好領略一番的,世子欣然領命。
「世子欲於何處遊玩一番?」軒王淡然問。
「臣初次入京,如何得知?想來上京風光俱是好的,聽憑王爺吩咐便是!」凌乾賠笑連連,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軒王覦了他神色,逕直將他帶到了明月樓。交與柳清清了事。
如此,凌乾倒也滿意,明月樓、醉仙居兩處銷魂場,便先盤恆了五、七日。
明月樓雅間裡,軒王幾個人冷顏而坐。程普悻悻的冷言抱怨,「皇上還真是沒事做了,派了我們一個草包世子看著,這不鹹不淡的差事,害得本世子連邀美人的功夫都沒了。」
上官行倚椅慵坐,拿著扇子閒閒敲著桌沿,「聽聞西郡王只這一個兒子?既這樣子,他打下江山來又為的什麼?不消一、二年,足以將江山拱手讓與他人了——或者是我們都看錯,那凌乾也就是太過狡猾深藏不露了。」
「絕無可能。他若有那般能為,便是本世子瞎了眼,將我程普兩字倒著寫。」
雲煙亦在坐,冷面無言。
軒王的心思,倒都傾在了雲煙身上,甚至無暇去顧及西郡世子。雖只是冷顏相對,但比獨獨兩人相處,少了分劍拔弩張的怒氣洶湧,空氣裡少了凝滯膠著。雲煙只是木木然的,似對一切都毫無關心著意,她這個樣子,軒王甚至有些擔心,怕她做出什麼傻事來,雖然,想著只是自己多慮,她未必真的會自殺之類。有上官行在,或許能逗她開心,開解一二,不想,上官行竟視而不見,幾天來,通沒同她講過一句話。倒是引得凌乾,幾多覬覦她的美色,雲煙竟也視若無睹。看得軒王只是直冒火氣,憤怒不已。
一時間,幾人靜坐無言。
日已近午,凌乾方慵慵來遲,衣上猶沾著濃重脂香氣,引得人厭惡蹙鼻。程普面帶笑意,「世子終於肯出來見我們一見,這幾日可是過得快活?」
凌乾抱拳一一見禮:「失禮失禮!多謝多謝!」態度倒是頗為滿意的誠懇至誠。
程普也懶得同他再搭話了,只問,「總不能只在此消恆,世子來京一趟,總該各處見識見識,我們尊了皇上諭陪同世子遊玩的,也不能違了聖意?」
「程世子客氣了,您說哪裡好,本世子無不從命,白日裡,盡可各處遊玩——晚間宿於此即可。」
程普自恃定力甚好,此次也不禁氣得鼻子歪了,暗自哼哼,皇上也真是照顧,軒王、上官行、自己幾人,全都陪著這麼一個飯桶?西郡王,就送了這麼一個草包來?口上只是說,「好說好說,世子跟隨我去即可。」
街上逛逛,也無他處可去,除了青樓,西郡世子似都打不起什麼精神來。程普也不理他,一任馬隨意的左逛右逛,卻逛至了一古玩店前。程普抬頭看了看,古珍軒。
古珍軒?印象裡,似乎聽聞過?想了想,想起來,這便是京人稱謂的奇玩店面。所謂奇玩,貨真價實的不多,贗品卻是不少,可妙就妙在,即使同正品放在一處,亦是真假難辨,尤其是字畫,仿得尤其逼真,竟逼真到了,幾乎是丹青高手,望著同樣真偽兩幅,亦看不出那幅是仿摹所做?
這樣的店舖,配著這位世子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