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天都陰陰的,這日,天色更是陰沉,烏雲滿天,起更時分,黯淡的夜空中只有兩三顆隱約的小星,發著暗淡的光,似也隨時都要被烏雲遮了去。
夜色漸漸濃黑,寒冽的北風更是肆虐陰沉的刮著,吹得幾名宮女手中提著的琉璃宮燈搖搖晃晃,忙用手去扶穩。雲煙也不由得攏了攏斗篷。一邊的錦玉姑姑見了笑道:「真是難為娘娘了,這樣大冷的黑天,要勞娘娘親自跑一趟。」
雲煙笑答,「不妨。母妃吩咐的,兒臣自然樂意從命,這幾步路算什麼,片刻便到了。」
錦玉姑姑似欣慰的笑了笑:「難得娘娘有如此孝心。說起來,王爺能娶了您,倒是他莫大的福分了。不瞞娘娘說,奴婢雖是初次見娘娘,也不知怎麼,倒是熟識久了似的,真是投緣。」
雲煙笑言:「姑姑心慈面善,我也覺得姑姑猶如親人長輩一般。」
「哎呦,這可不敢當!」錦玉姑姑笑道:「奴婢怎麼敢比娘娘的長輩,倒是娘娘不嫌棄奴婢話多囉嗦,心裡別厭煩奴婢就是了。」
雲煙一笑,「怎麼會!」
錦玉姑姑確是爽朗的性子,快言快語,大不同於她的主子,不過也並不讓人覺得聒噪厭煩。
說起來,雲煙今日還是初次見識到景妃——軒王生母。因子及母,她倒與雲煙心中所想想的精明凌厲相去甚遠,只是一副淡淡安靜的樣子,雖已過四旬,但因著保養得宜,望去要年輕許多,眉目間都是從容安詳,那種美是一種清淡的美,是宜於長於山間野畔,承自然晨露輕風的芳若清荷,絕不適宜於奼紫嫣紅繁華開遍的皇宮御苑。
錦玉姑姑聽說是景妃自小的丫鬟,入宮時便隨了來,幾十年風雨同舟下來,二人的關係不必說,自是情同一體了。
因此上,雲煙對她不免禮敬幾分。
一行人順著石子漫的甬路直奔熙昭宮。熙昭宮是軒王舊時寢宮,天啟規矩,皇子幼時居於宮內,滿十七及冠之齡,方可出宮另建皇子府第,獨立居處。這熙昭宮,軒王未離宮前便一直居於此。今日,軒王偕四側妃進宮,因明日是景妃生辰,故此提前預賀奉侍,晚間不便回府,遂依舊歇於此。
四側妃倒是依例陪侍於景妃左右,團團圍坐著閒說著話的,晚間更是要侍奉景妃安歇,就便宿於景仁宮。無奈剛剛景妃吩咐,軒王微醉,怕身邊沒得當的人伏侍,遂令雲煙於熙昭宮看拂。又令身邊的錦玉姑姑親自陪送前來。
雲煙聽命起身,心裡不禁暗歎商君還真是不得婆婆意,這樣的差事,居然放著她最佳人選不用,倒安排來自己。
熙昭宮離景仁宮並不太遠,轉過一個曲欄迂折的小荷花池,再穿過幾個花圃亭榭,片時便到了。裡面早有人通報,陸雨已接了出來,錦玉姑姑便在宮門前告辭:「奴婢告退。紅箐、竹玉二位姑娘奴婢自會安置妥當,娘娘放心。」
雲煙點了點頭:「姑姑好走。」
陸雨在前引路,至寢殿前便止步,也並不進去通報,只低言:「王爺歇於西暖閣,娘娘請。」
殿內一片寂靜,難道軒王睡下了?雲煙想著,放輕腳步,掀簾而入,一團暖氣撲面而來,只見正室東窗下籠著地炕,上放著梨木蟠龍雲紋小几,幾上一應筆墨紙硯,青蓮蓋碗茶具。鎏金仙鶴香爐立在當地,爐內卻並未焚著香,另有幾件青釉蓮花瓶樽,就勢陳設著,整個居間不見奢華,倒是簡潔大方,看去頗為順眼。
西暖閣的門卻開著,只垂著厚厚的紅紬軟簾,雲煙正然看著,忽聽裡面一女子言道:「王爺,您總要拿出點誠意來?!」
是瓏瑤公主。
軒王依舊只是慣常的冷冷聲調,可冷漠中卻也帶著禮貌,「公主,本王的誠意你該知曉。」
「王爺的誠意,本公主是知道,」瓏瑤言,「可是,王爺,您也該知道,我需要一個保證,需要軒王妃的頭銜。」
軒王靜了一會兒,語氣淡淡的,亦堅決:「本王既與你合作,答應你的,自會做到,至於通婚,公主此後大可不必再提及。」
雲煙忽然有點兒明白了景妃叫自己來的用意,或者是要自己來擋一下?看來還是疼商君的,雖然面子上只是淡淡的。
遂故意放重了腳步,揚聲:「王爺,臣妾求見。」
軒王聽了,當即道:「進來吧!」
得到允許,雲煙掀簾走進,行禮:「請王爺安!母妃因王爺酒醉,放心不下,命臣妾來看視王爺可否安寢了。」
軒王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平身。」
雲煙便起身低首立於一旁。
瓏瑤見了,向軒王笑道:「事情明日再議。本公主就不打擾二位了,告辭!」說完退了出去。
雲煙只覺得有些尷尬,雖然剛剛那番話,她不是有意偷聽到的。不過,對於軒王的嚴辭拒絕她也有些意外好奇,原本以為,他與瓏瑤的婚事是十拿九穩的。
軒王似看出了她心裡所想,問:「怎麼,奇怪我為何會拒絕?」
「是。」雲煙承認。
「怎麼不問問為什麼?」
雲煙抬頭望了他一眼:「與我無關。」
軒王笑了笑:「煙妃還真是夠冷情。」
「是呀!」雲煙作出無奈的冷淡狀:「世事難料,人心叵測,臣妾只求自身平安便罷了,又哪有什麼心思去多管閒事!」
軒王點了點頭:「這倒真像你,難得你肯承認——不過,你對本王沒興趣,本王倒是對你好奇了,煙妃,你的本真身份到底要遮掩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