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賜丑妻 破天 尾聲 流年(2)
    落日的餘暉灑落在整片大地上,也映襯出紅色的高牆。

     莊嚴的大殿內,一片寧靜,沒有一點聲響。

     徐多福照例候在一旁,但除了他之外,殿中再無其他的宮人。龍椅上的男子面無表情,沒人能猜測到他現在心中所想,地上伏著的那個人也只是安靜地伏著,上位沒說話,他自然也不敢出聲。

     「你是說妝妝和芙兒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嗎?」半響,齊華才慢慢地說道,語氣之中卻暗含極大的威脅。

     齊珞伏著的頭,並沒有抬起,而是一直低埋著。他下朝回去時,就不見了往昔最愛膩著他的芙兒,再一尋發現挽妝和從雲都不見了。他當即大發雷霆,詢問府中下人,都說在早上見過常王妃和芙蓉翁主出府門,之後就再也沒回來。他派人四處尋找,卻都是無果而歸,常挽妝像是天上的雲朵般,從他的生命中飄散乾淨。

     齊華摩挲著手上的扳指,心思卻飄向很遠。挽妝為何此時突然不見,沒回常家,只去過凌家,但她並未多做停留。而據他所知的,她最好的閨中密友除了死去的凌錦翾,只有遠嫁翼州的陶素心,可陶素心早在幾年前就病故,那麼挽妝能去哪裡呢?

     能去哪裡呢?

     一個不可能的答案浮現上心頭,能夠撼動挽妝的人怕也只有哪一個,如果他真的沒死,那麼挽妝所作的一切便都可以解釋了。

     「你去查查,文睿淵的屍骨到底埋在哪裡了?」

     「文睿淵?」聽到這個很久不曾聽聞的名字,齊珞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著齊華。「不可能,文睿淵四年前就死在崖州了。」

     「你這個蠢材!」桌上的硯台隨齊華的衣袖飛了出去,正好砸中齊珞的額頭,瞬間便有血跡滲出來。

     「我跟你說,如果沒有找到文睿淵,你這個珞王也別做了。」齊華大步走到齊珞的面前,抓住他的衣領:「是你當初信誓旦旦地說,有辦法知道《春山居圖》的秘密,不然豈會讓文睿淵流放崖州!」

     齊珞臉色一黯,垂首時將眼底的恨意隱藏起來,應了聲:「是的。」

     齊華怒氣沖沖地離開,徐多福也沒多做停留,大殿內只剩下齊珞他一個人。涼風不斷地灌入殿內,他才感到徹骨的寒意,看向高高在上的那個龍椅時,那雙黯淡的眸子忽然綻放不一樣的光亮,也映照出他眼底的不甘心與恨意。

     這個位置,差點就屬於他的父王,如果不是身為太子的壽王當年退位讓賢給先帝,如今坐上這把龍椅的人還不一定是誰!

     那個曾經出現在挽妝記憶中的明朗少年,最終變成黑暗大殿裡的一簇憤恨火光,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人人都以為他再次迎娶常挽妝,是對她舊情難了,卻連常季蘭都不知道,他會娶常挽妝會寵常挽妝,不單單是為了那一份舊情,還有《春山居圖》的秘密。

     那邊避暑行宮裡,他親耳聽到齊華旁敲側擊的詢問,再加上宮中民間都流傳甚久的傳言。他已然知道,文府擁有一個巨大的寶藏,如果能夠得到它,也許他的人生就可以徹底翻盤,他就可以登高一呼,成為最尊貴的人。屆時,那些曾經藐視過他的,還有他遠在青州的嫡出大哥,都只能對他俯首稱臣。

     他同時也知道的,能夠接近那個秘密的人,是常挽妝,曾經被他拒婚傷害過的常挽妝。於是,他開始計劃性的重新接近常挽妝,試圖挑起她心底裡的那股情思。

     他明明看見她有些心動的,可為什麼……他們十年的少年時光卻抵不過她與文睿淵一年的夫妻情誼。

     他不會輸的,無論是常挽妝還是那個位置,他會是最後的贏家,他都能得到的。

     天色開始暗沉下來,陽光被一片烏雲遮住,再不見任何的光芒。

    

     延平十八年的冬天,下了一場極大的雪。

     挽妝坐在二樓的美人靠上,撐著頭望著水池上的殘荷發呆。空中不是有些細小的雪花飄落,她伸出手掌,讓它們落在自己的手心裡,傳來陣陣涼意。

     「不冷麼?」

     伴隨著話語而來的是一個溫暖的存在,睿淵將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裡,語氣裡有淡淡的責怪之意。

     挽妝少見地沒有答話,目光從水池上轉到眼前的睿淵身上。這麼多年過去了,睿淵似乎都沒有多大的改變,一如她當初見到的那個翩翩佳公子般。

     「我很慶幸你活下來了。」她將頭靠進他的懷裡,貪婪地呼吸著屬於他的氣息。他不知道,當她聽見齊珞死的那個消息時,她的心差點窒息。

     「我答應過你的,要一直守護你,要一直照顧你的,所以我不會先你而死的。」睿淵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他知道今日傳回的那個消息必定會刺痛她,畢竟是曾經佔據過她十年生命時光的人啊。

     前珞王李齊珞,被查實謀反,與珞王府一干人等被今上判以斬首,前幾日執行的。身為珞王妃,常季蘭也在斬首之列,幸好的是今上英明,並沒有株連到常家。

     「我也很慶幸,及時將你接出來了。」睿淵說的是實話,當他知道那個消息時,他的心也差點窒息,如果再晚一兩年去接挽妝的話,也許就會陰陽相隔。

     「睿淵答應我,再也不要離開我,要好好地留在我的身邊。」挽妝撫著他的臉,語氣有些少見的驚慌。她已經承受過一次睿淵的離開,她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

     「嗯,不會的,我再也不會離開你的。」睿淵擁著她,讓她安心地聽著自己的心跳聲,成為這冬日裡另一道美麗的風景。

     「壞人!」

     劉暉眼角抽動,都過了好幾年,這小狐狸仍舊只會這一句罵他的話。不過,當初的小粉糰子似乎……長得更圓潤了,一點都不像狐狸嬸嬸雖然不出眾的容貌卻身材苗條,氣質極好,也不像她的孿生兄長,彼時的文錦墨修長地扒著個兒,面容俊逸,或多或少已有睿淵的風流氣度,這就更不想他想像中嬌媚可愛的小狐狸。

     「站住!」煙墨叉著腰,一副凶狠的表情。「聽說鎮上的那個阿紅送你手帕了,你還收了!」

     劉暉掃過一眼跟在煙墨身旁的錦墨,後者連忙避開他的目光,不用問就知道,出賣自己的人必定是這位「兄長」無疑。

     「你為什麼要收她的帕子!」煙墨衝上前來,拉過劉暉的手腕張嘴就是一口咬下去。

     「哎喲……」他的慘叫聲震得一旁樹上的積雪都掉落不少,但沒有驚動那邊樓上恩愛的兩位。

     自打到了此地,挽妝與睿淵就將煙墨和錦墨一起……放養,任由他們滿山亂竄,反正煙墨那小魔頭有劉暉能治,至於錦墨麼,煙墨被教訓,剩下他一個人也掀不起多大的浪來。

     劉暉哭喪著臉,對著那邊樓上的兩位,委屈地嚎叫著:「你們倒是管管你們的小狐狸啊!這麼刁蠻我怎麼敢娶啊!」

     沒半響,睿淵就探出頭來,輕描淡寫地掃過一眼劉暉,不急不緩地說道:「那是你媳婦兒,你自己管教。」

     說完,那人就縮回頭,與自己媳婦繼續恩愛去了。劉暉耷聳著腦袋,無奈地看回身旁站著的小祖宗。這小祖宗初見他時還有些膽怯,如今混熟之後就想法設法地打擊報復,果然還是古人說得好,「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

     「你要是再收別人的帕子,以後就別來咬我了。」煙墨委屈地撅著嘴,看也不看劉暉一眼,狠狠地跺跺腳,轉身朝一旁跑去。她今日恰好穿了一身白底暗紫花的衣裙,遠遠望去十分像……一個自己會跑的雪人圓娃娃。

     「你最好去哄哄。」一旁抱手看熱鬧的錦墨適時地插了句嘴。

     劉暉狠狠地瞪過他一眼,急沖沖地朝煙墨離開的地方跑去。好吧,雖然小粉糰子變成雪人娃娃,但是女大十八變,他相信也許有一天煙墨會變成他想像中嬌媚動人的小狐狸的。不對,就算變不成,他也都認了,誰叫他就是只喜歡咬她呢。

     其實劉暉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孩童時期都是會胖嘟嘟的,等到十五六歲就開始抽條,接著就會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不過,唯一不變的是,他依舊每天追著那大姑娘上山下水地到處跑。

     雪地裡,兩個人影彼此追逐著,錦墨抱著手轉身離開,末了看見另一處的梅花樹下兩個擁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從雲和裕成,他眼角抽搐,默默地念著:「寂寞啊寂寞啊……」

     十來歲的孩子,還透著粉嫩,卻搖著手裡的扇子,一邊搖頭一邊歎氣道:「小生好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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