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在從雲的指引下趕到文府時,挽妝已經在小三子的攙扶下回到清荷苑,新生的女嬰被她抱在懷裡,半刻都不肯撒手,只是孩子先前還有微弱的哭聲,眼下似乎連一絲都聽不見了。
「小姐,御醫來了。」
因挽妝忽然生產後回府,眾人又找不到裕成,紛紛亂作一團,幸而挽妝神智清晰,大聲呵斥了一番,眾人才又穩住,自發地去忙自己手裡的事情。
跟隨在從雲身後進屋的人還是那位章醫正,他低垂著頭,步入到外間候著。
挽妝輕柔地擦擦女兒的小臉,依依不捨地將孩子遞給從雲。
御醫們在外間裡為女嬰查看著病情,從雲亦步亦趨地守在章醫正的身後,而挽妝拽進了手裡的帕子,焦急地等待著御醫們會診的結果。
正當此時,一直不曾露面的裕成終於匆匆地趕回文府,聽聞挽妝已經回府的消息後就朝清荷苑這廂趕來。
從雲見到幾位御醫均是愁容滿面,便將希望的目光轉向章醫正,他既然能當上醫正,除了會討好主子,醫術也確實在眾人之上。他低下頭,仔細地看了看懷裡的女嬰,終究還是化作一聲長歎。
「怎麼樣了?」從雲見他臉色有異,趕緊上前詢問。
章醫正為難地掃過一眼裡屋,再壓低了聲音對從雲說道:「這孩子本就是早產的,沒有胎死腹中都算命大,瞧這樣子怕是熬不過今日,讓少夫人早做安排吧。」
從雲聞言臉色一僵,連章醫正都沒有辦法救回這個孩子麼?她轉過頭看了一眼裡屋,默默地從他懷中接回孩子。
「好好地安慰一下少夫人吧,這孩子跟她終究沒有緣分。」文家剛逢大難,少夫人又遇上這樣的傷心事,怕是會撐不住,章醫正搖搖頭,帶著眾位御醫朝屋外走去。
裕成進屋時,恰好碰見這一群身著官服的御醫們。
「小姐……」從雲將孩子重新還給挽妝,輕聲勸慰道:「小姐,也許是小小姐跟您沒有母女情緣。」
他們在外間說的話,雖然挽妝聽不清楚,但她也能猜到御醫們的結論,一定還是這個孩子救不活。
莫非真是因為她造的孽,她想起何語柔,想起谷雨香,想起向元柳,還有聲嘶力竭罵著她的白緣君。可如果是她造的孽,那麼所有的後果都應該由她來承受,為何上天要收回女兒的性命!
她不甘心!
罪責讓她承受就可以,她的女兒是無辜的,不能承受這樣的責難!她一定會將女兒救回來的。
「從雲,你去讓章醫正開個方子,就算救不活我女兒,我也不會怪他的。」
挽妝拉住從雲的手,幾乎是懇求的口吻。
孩子耷聳著小腦袋,緊緊地貼在她的懷裡,氣息微弱。
從雲見她如此執著,如果能有一絲救回小小姐的機會,她必定都會竭盡全力為之的。
「少夫人。」裕成聽到主僕二人的對話,在外間裡喚了一聲:「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挽妝將孩子抱在懷裡,捨不得擱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能夠溫暖她弱小的生命。
從雲將被褥給她掖好,再轉身將屋內打開,與裕成擦身而過。
「事情都辦好了麼?」挽妝打量了一眼周圍,她這樓上應該麼有旁的人,但即便如此,問話時仍舊小心翼翼的。
裕成點點頭,回稟道:「少夫人請放心,一切都已辦妥。」
「如此甚好,」挽妝低頭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女兒,輕聲道:「裕總管,我和睿淵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那一個兒子一定不能再出任何的差錯。」
「少夫人請放心吧。」裕成未透露太多的詳細,挽妝也沒有詢問,她只要確認兒子能夠安全地活著,就足夠了。
「小小姐這是……」裕成記得當時明明看見女嬰已是斷了氣的,為何少夫人還這樣抱著,難道是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於是……
「她還活著。」挽妝露出欣慰的笑容,面對女兒才能夠露出的真心笑容。
「她不是……」
「不,她還活著,雖然大夫都說她熬不過今晚,但我知道她一定會活下來的。」挽妝時不時地逗弄著女兒的小臉,期待她能夠發出一點聲音。兒子不在身邊,她唯一的念想就是這個女兒,只要女兒能夠活著,她縱使付出再多也願意。
「托人去獄中告知睿淵一聲吧。」挽妝想了想,又自己否定道:「還是先不要告訴了,等她的情況穩定下來再想法告知睿淵。」
「是,少夫人。」
窗外的雪還在飄飛著,瞧這陣勢怕一時半刻仍舊停不下來。
裕成走到窗邊,將窗戶輕輕地關上,少夫人與小小姐都受不得風涼。
不過……
他望著窗外那白茫茫的大地,在心中輕聲地祈禱著,希望老爺能夠保佑小小姐能夠幸運地活下來。
也許是那日裕成的祈禱真被文老爺聽見,或者是章醫正的方子有了效果,本來奄奄一息的女嬰竟然有好轉,過了幾日竟能聽見她的哭聲,雖然不那麼響亮,依舊是柔柔弱弱的,但總歸是有活下來的跡象。
也正是小小姐開始啼哭的那日,天空裡飄揚的大雪終於停下來,枝頭上竟然有嫩綠的新芽從融化的雪中鑽出來,天空很藍很晴朗。
小小姐能夠好轉,最高興的人應該是挽妝,但隨著日子的推移,挽妝臉上的愁容卻越來越多,尤其是今日裡銀泰從宮裡送來齊華的賀禮之後。
「小姐……」從雲正抱著小小姐,在屋子裡來回地度步,將她哄入睡後放到挽妝的身邊,抬眼見卻看見挽妝眼眸裡的縷縷愁思。「小小姐如今也有好轉,您還有何煩憂?」
挽妝將被子為女兒細心地蓋好,自從女兒出生後她就固執地將女兒留在自己的身邊,片刻都不能離開她的視線。正是因為她這樣的固執,這樣的不肯放棄,才將女兒終於救了回來。
從雲的話沒錯,她應該高興的,因為女兒終於活下來,可是……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那堆賞賜上面。
那些精緻的小孩用品都是齊華讓銀泰送過來的,同時送來的還有一句話,那便是睿淵的刑期定在驚蟄後。
她知道,他的耐心已經是用到最大,那個她不能夠逃避的抉擇始終都是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