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梅居,如那名字的含義,只是望向梅花盛放的地方,院內空空如也,連一叢翠竹都不曾栽種,不過也是,文老爺本就甚少在這裡多住,也懶得打理。
步入春日裡,天氣漸暖,挽妝早就沒再抱暖手出行,但還是多加了件不算厚實的披風,一路攜了從雲而來。
裕成早早地就等著屋外,見挽妝進了院子,便匆匆上前指引。
「少爺可來了?」挽妝一邊走著,一邊狀似無心地詢問著。
「早來了。」裕成答著,週遭的下人們見挽妝到來,紛紛向她行禮問好。
跨入屋內,便有股暖氣湧來,即便是這樣暖和的天氣裡,文老爺的房內竟還燒著木炭取暖。
「來了?」文容初在睿淵的攙扶下,慢慢地到了桌邊,桌上是已經擺好的碗筷。
「兒媳來晚了,讓公公久等。」
面對挽妝的歉意,文容初只是擺擺手,不甚在意地坐下。他久病未起,挽妝也在清荷苑內未曾前來請安,此時見他,臉色比之前見到更為蒼白。
「兒媳不孝,未曾來侍奉病中,公公這段日子身子可安好?」
睿淵扶好容初坐下後,自己隨他坐在一旁,恰好與挽妝對面相望。那目光,細細地從她的唇邊看向頸項,她今日未戴白紗出門,算來日子也應該好得差不多,這下子,只有頸項間有淡淡的痕跡,若不仔細查看也看不出來。
「人老了,病痛也就多了。」為容初對於自己的病痛彷彿不太在意般,輕描淡寫地像是在說別人的病情般。「不過,你的風寒該是見好了吧,若是再不見好,就要再去請大夫仔細看看。」
「公公請寬心,兒媳的風寒已然痊癒。」提及風寒,挽妝悄悄地看向對面的睿淵,哪知正好對上他查看的目光,當下紅了臉頰,偏向一方。
她總是輕易地紅了臉頰,縱使成婚這麼久,她還是如初識般,稍微一逗就紅了臉頰。
裕成見人都到齊了,方才招呼著屋內候著的婢女們將偏間裡熱著的菜端了上來。
一家人,就這樣對面坐著,即使不說話,安安靜靜地吃著飯,也透著一股甜蜜的溫馨。挽妝埋頭吃著自己碗裡的飯菜,往昔在常家,也是有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的場景的,可是每當父親坐下來,吃不到兩口就會被下人請去趙春月那邊,不是趙春月生病就是常季蘭不舒服,同樣的借口說了千百次,父親卻每次都會離開,母親對著滿桌的菜,看著它們安靜地冷掉,而她只能望著母親,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來。
朝廷的律法,妾室不能與正室同桌而食,於是趙春月就用了這樣的法子來讓母親丟臉難堪。
於是,本該一家人邊說笑邊用飯的時刻,卻總找不到一絲溫馨。
見她低頭沉思,即使將頭垂得那般低,睿淵也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哀傷,其實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飯,於他也是第一次。自從母親走後,父親就常年地在外面巡店,回到京畿也是泰半都住在別院裡,這樣父親一起用飯的時刻隔了很多年。
「這個味道不錯。」
挽妝來不及拒絕,就看見自己碗裡多出些菜來,抬頭看去才看清是睿淵為自己布的。
「多吃點,瘦成人干我可不要你。」
她方才滿腹的感激,瞬間被後面接著的這句話哽住,她嬌嗔瞪去一眼,他這人怎麼在自己父親面前都如此放肆!果然風流浪子的名聲不是虛假得來的。
文容初看看睿淵,又看看挽妝,嘴角的笑意更深。
「今年的巡店……」
聞言,睿淵停下筷子,看向容初,靜靜地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你去吧。」
挽妝也停下動作,不解地看向正在對話的父子兩人。
「好好地去看看那些分店,記得認路。」
「我會的。」睿淵的目光掃向挽妝,見她不解,便耐心地為她解釋道:「文家在各州都有分店,因此每年都會去巡店。」
「原來如此。」
挽妝聽了他的解釋,心中的疑惑解開,又低頭吃起桌上的菜來,恍然不覺桌上的兩個男人對她的仔細注視。
「今年你也去吧。」
「什麼?」早不說晚不說,偏偏等她吃下一口時睿淵才說起來,害得她差點哽住。
「巡店要需數月時間,你若不隨我一同前往,就要與我分離數月,你可願意?」
「當然……你去就自己去唄。」差一點,就脫口而出那句「當然不願意」,挽妝不自然地嘴硬了幾句。
「好了,你是文家的少夫人,亦是當家主母,一同去看看分店也是應當的。」見她完全就是死鴨子嘴硬,睿淵軟下心來,柔聲說道:「就當你病癒,出去踏春可好?」
自幼就養在深閨裡,能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那座金碧輝煌的皇城,能夠出去見識一下別樣的風光,於挽妝而言是極好的建議。當下,她也不再出聲辯駁,離開文府,離開高牆大院,能夠自由自在地呼吸。
今年由睿淵代容初巡店定下來後,裕成就將消息傳遞給各州的分店,再由容初定下出發的日子,就在次月的初七。
算算,離出發的日子並沒有多少的時間,從雲打緊打點著出發的行裝,反而是挽妝倒沒有那麼多的關心,只是心情一天比一天地好起來,每日裡的笑容都像春花般燦爛。
「小姐……」從雲癟著嘴,站在繡架前,看著埋首繡著花兒的挽妝。
「何事?」挽妝並未抬頭,這丫頭心裡正陰鬱著,不用看都知道她下一句要說的是什麼。「如果是要和我一起出行,那就算了。」
「小姐!」明明就知道,還預先堵了自己的嘴,從雲心裡更加地鬱悶,小聲地說:「我若是不在小姐身邊,何人來照顧小姐?」
「從雲……」挽妝轉過身子,拉住她的手,柔聲說著:「你自幼就在我身邊,對我來說,你是比常季蘭更親近的人,所以我這次不會帶你一起出行,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交付給你,我能信賴的人也只有你。」
「小姐……」跟在挽妝身邊那麼久,從雲還不曾聽見過她如此誠懇的真心話,不由得雙眼一紅,似要掉下眼淚來。
「從雲,」挽妝拍拍她的手,無聲地安撫,屋子裡只有她們主僕二人,其餘的婢女皆守在屋外。挽妝壓低了聲音,附在從雲的耳邊說道:「你幫我時時去照看下凌家,凌姐姐故去,錦暮如今被降至城門守將,凌府的日子必定難熬。我這裡因年節得了些宮裡的賞賜,你分成幾份,每月給凌家送點過去。」
「從雲記下了。」這樣的事情除了她,挽妝怕也真不會交給別人。從雲心中清楚,挽妝與凌氏的交情,但眼下凌氏仍是被今上厭惡的,其他的人都恨不得踩死凌氏,此時此刻只能暗地裡接濟,以圖後謀。聽了挽妝此話,從雲心中的委屈倒也都散了。
「還有……宮裡的消息,你也要時刻關注著,若是有什麼大事一定要及時通知我。」
「小姐說的這些,從雲都知道了。」從雲想起自己從不曾與挽妝分離過數日,仍舊紅著雙眼:「只是小姐孤身在外,萬事須多加小心。別的人總歸伺候得不仔細,不過也不要緊,小姐若是在外面不舒坦,就早早地回來。」
這個傻丫頭!挽妝望著從雲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