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冬天的顏色是白色,如果「喜歡」是一件漫長的事情,那麼她對安柒琉的喜歡彷彿潔白而寒冷得像度過一整個冬天。
她已經記不起幼稚園時候的自己是如何的模樣,但她能依稀記得那時候秋末的涼風嗖嗖吹在她臉上的感覺。
手指因為彈了太長時間的鋼琴而發疼,紅了腫了,被風一刮彷彿被硬生生浸在了零攝氏度的冰水混合物裡。
她抹抹眼角,確定沒有帶著眼淚之後才走進幼稚園內。
那時候的她沒有現在冰冷的性格,起碼在幼稚園裡老師的評價都不外乎「活潑開朗」之類的詞。畢竟還都是小朋友,誰也沒有看見她有哭過的痕跡。時不時有同班的或是不同班的小同學和她打招呼,她也回以燦爛一笑,用小手朝她們搖了搖,「早上好!」
她的早上,不好。
安柒琉就是在屬於她的陰鬱早上轉來【菲蘭】附屬的幼稚園的。
他就像他家的豪車那樣低調,穿著白色的小西裝,低著頭。晨曦微薄而淺淡的金光把他包圍,他的身形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毛茸茸的質感。
小怡白第一眼看他的不是臉蛋,而是他的手。安柒琉的手指小時候就很漂亮,但她卻發現他的手比一般小朋友的手指節要更加分明。
這是一雙彈鋼琴的手。
彈鋼琴而使手產生的酸痛感要兩三天之後才好,她對安柒琉產生了「同命相憐」的感覺。
輕輕鬆鬆在小朋友面前彈完一首高難度的曲子,音符在之間流動。路怡白看著他的手指在琴鍵上把陽光割得一塊一塊,她不知道其實自己的手指也在隨他的節奏在敲動。
……
下午五點靜謐的陽光,被陽光照亮一半的鋼琴教室。當小朋友們都已經離開的時候,路怡白百無聊賴地來到鋼琴教室。卻發現那抹小身影已經坐在了鋼琴前。
他並沒有在彈奏,而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一個一個地撫摸著琴鍵。光點聚集在他的鼻尖,讓他略顯蒼白的臉色美得像歐洲中世紀油畫裡那些貴族小男孩。
「喂,你怎麼在這裡?」
安柒琉極慢地轉過身體,眼裡沒有被打擾的不悅,難得十分和氣地說:「我在感受這架鋼琴。」
「什麼?」她覺得這個男生真奇怪。
安柒琉向她招招手,等她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卻忽然抓起了她的手放在了C調「1」的琴鍵上。
他沒有看見路怡白通紅的臉,虛弱的聲音在金色陽光和淺藍色天空交織的下午變成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浪漫顏色:「你試試看,它在呼吸。」
身邊的男孩有著無比美好的側臉,他的手指冰涼,可是你可以輕易感受到他的溫柔。路怡白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會跳得那麼快,其實在琴鍵上她只能感受到琴鍵微涼,在她指尖之下有一層薄薄的細汗……
「不近人情」那一點小瑕疵化為了她想要親一親他側臉的衝動……
「你喜歡鋼琴麼?」她試圖看清楚他的眼睛。
安柒琉出人意料地搖搖頭,「不喜歡。」
路怡白呆了呆,安柒琉兀自道:「其實我,很討厭鋼琴。」
其實我,也很討厭鋼琴。
可是我既然選擇了它,我就要做到最好。我在努力這麼做。
你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呢?
路怡白眨眨眼,因為找到知己的歡樂,而露出淺淺的笑容。一切的美好落在她左臉頰的梨渦上,可是安柒琉並沒有看見。
「下個星期大賽見,我要回家了。」小男孩忽然放開了手,又微微低著頭離開。
即使我們都那麼討厭鋼琴,即使你從來也沒有想過做到最好……
可是在那個比賽的時候,他以最高分闖入決賽,而她卻以0。5分的差距與決賽無緣……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那首《卡農》按錯的一個C調的音是她故意這麼做的。
然後,她毅然放棄了學習鋼琴。
不僅因為我爭不過你。還因為我,不想和你爭第一。
那是他們最近的一次交集,手心與手心之間零距離,她聽見他微淺的呼吸。
於是她開始努力,面對光環日益增多的安柒琉,她在努力靠近。
不惜改變自己的性格,不惜放棄自己認真學習的鋼琴,不惜看著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遠離。
慢慢地,刻意地,當校園裡提起【安柒琉】這個名字時總有人會一併提起她的名字。
她曾天真以為自己用沉默的這種方式表達的喜歡,會讓他和她最終在一起——
可是直到最後,她才明白——
這只是我一個人的夢境。
或許,你從來沒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