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子現在是他的,而他又懼怕打手。他現在被陶新福弄得上不上,下不下,尷尬極了。
不賣,拿不到現錢;賣,損失又太大。
英俊打手臉色陰鬱,凶狠地說:「賣。三萬就三萬,我們拿九千算了,煩死了。」
馬洪波臉色紫黑,手顫抖起來:「真賣的話,去掉房租車租,這幾天的吃住開銷,我要虧錢。可不賣,這兩個打手的好處費怎麼辦?
馬洪波長歎一聲,呆住了。總不能問尤總要吧?劉松岳不寫那張一百萬的欠條,尤總是不會支付一萬元打手費的。
他本來想,先要到這四萬元錢,一萬給打手,自己要回兩萬的成本,還賺一萬。然後再把劉松岳弄回去,逼他寫一百萬的欠條。寫了,打手的一萬元錢,就讓尤總出,這樣,他就可以賺到兩萬元錢。
「快去賣!「橫肉打手催促起來。
馬洪波無奈,下了車。劉松岳不肯下來,被橫肉打手拉下車,與英俊打手夾持著,跟馬洪波向陶新福家走去。
走進陶新福寬暢明亮的樓房,劉松岳發現這幢原來就在村裡數一數二的樓房,新吊了天面,還做了半人高的護牆板,地上貼了拋光磚,比以前又洋派多了。
他家的場院上,停了兩輛摩托車,馬小軍和石兵也在。肯定是陶新福請他們過來,看他好看的。
陶新福見他們走進去,馬上從沙發裡站起來,誇張地笑著說:「唷,是劉老闆,來來,坐,坐,多年不見啦。」
劉松岳烏著熱辣辣的臉,在沙發一角坐下,不敢抬起頭來。
大家坐定後,陶新福盯著劉松岳說:「劉老闆,在大上海發了財,也不要忘了我們這些鄉親啊。」
劉松岳的頭,一直低到了胸口上。他一是羞愧,二是怕他們看到他被打腫的臉。
屋子裡的氣氛,不太和諧。陶新福臉色紅潤,中等身材,剃著小平頭,穿著一身灰色的中山裝。他小眼睛亮亮的,狡黠地眨著,看看馬小軍和石兵,又看看馬洪波和兩個打手,最後把目光落在他臉上:「劉老闆,你長胖了嘛?」
劉松岳的頭垂得更低了,身子也在顫抖。
陶新福嘴角起皺,微笑著說:「聽說你在上海發了財,家裡的土房子不要了。我就想跟你見個面,請求你把它賣給我,我們的廠子正好要擴建,缺地皮。」
馬小軍和石兵都掩住嘴,才沒有笑出聲來。
陶新福在劉松岳面前反剪著手,走來走去說:「劉老闆,怎麼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啊?不肯賣,你就說一聲。我陶新福以前沒有強迫你,現在還是不會強迫你。」
陶新福忽地停住,面對他,叉腿站著,提著嘴角,一字一頓地說:「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初說的話?啊?哈哈哈……」
他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臉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得意極了。
笑完,他臉一收,一本正經地說:「劉松岳,剛才,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不過,我倒是好心地提醒你,你這脾氣和性格,其實就是你的禍根。」
忍無可忍的劉松岳,猛地抬起頭,瞪著他,反唇相譏:「哼,是嗎?」他抬手指指自己的腫臉說,「我被打成這樣,難道也是……」
陶新福連忙改口說:「算了,不說了。呃,你這房子,我也不要了。」
說著掉頭沖馬洪波說:「你們走吧,他這房子,我不要了。」
馬洪波哪肯走?拉著臉說:「陶廠長,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啊。這房子現在是我的,我賣,三萬就三萬。」
陶新福轉身看著他,突然一揮手說:「最多兩萬六,你賣不賣?賣,我們就簽協議,但劉松岳也要在協議上簽字,還要在三天之內,把屋子裡的東西,全部搬空……」
「做夢!」劉松岳突然站起來,衝他怒吼一聲。
吼完,他趁打手不注意,猛地撲出後門,衝進陶新福家的菜田,忍著腳趾上的腫痛,一瘸一拐地往埭路上狂奔。
兩個打手愣了一下,拔腿就追,邊追邊從身上抽出尖刀,大喊:「你給我站住!」
舉刀向他撲來,距離越來越近。
「救命啊——」劉松岳從田野裡跳上埭路,拚命向東奔逃。邊逃邊喊,「快來救救我——救命啊——」
村民們聞聲,紛紛從家裡跑出來,看著埭路上的追殺情景,呆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這不是劉松岳嗎?快去幫他!」
鄉親們紛紛回屋,拿了不同的農具追出來。有拿釘耙的,有拿菜刀的,有拿棍棒的,喊叫著:「誰敢行兇作惡?就打死他……」從四面八方,向他們奔過來。
埭路上,人越來越多,喊聲也越來越響。
兩個打手見勢不妙,收腳停住。然後迅速掉頭往回跑,跑到馬洪波身邊,一把將他逮住,往昌河車裡塞:「快回去,我們的錢你給,不給,小心你的腦袋!」說著就將刀對準了他。
馬洪波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懵了,僵硬著身子不肯上車。他回頭,沖站在田野裡看熱鬧的陶新福喊:「陶廠長,兩萬六,我也賣。」
陶新福擼著下巴,看戲似地看著他們說:「劉松岳不簽字,沒用,我不要了。」
「快開車!」兩個打手把馬洪波推進車,沖司機喊。車子就掉頭往西,揚起一股煙霧似的塵土,開走了。
「滾!」村民們揮舞著手裡的農具喊,「再來,就砸爛你的車子。」
然後圍住劉松岳問這問那。山郎皺著眉頭說:「嘖嘖,劉松岳,你這臉,咋這樣腫啊?誰打的?」
文狗說:「不要再出去啦,回來幹吧,現在種田,也不像以前了。去年,我家收入一萬多元錢呢,今年還要多。」
靈寶說:「他們再來,我們有這麼多人,你怕啥? 」
劉松岳聽著,心裡熱乎乎的,眼睛模糊了。他感動地站在那裡,伸手抹著眼角,訥訥地說:「可我,還有這麼多債,沒還清哪。」
有人勸他:「人不死,債不賴,急什麼?」
「走,回家去吧。」這時,他大哥擠進人群,拉了他就走。
在大哥家吃完飯,他就想著要給李錦軒打個電話,把這件事告訴他,也讓他小心尤興寶和馬洪波。他們簡直跟黑道差不多,太可怕了。
他的手機還在馬洪波手上,村裡沒有人家可以打長途,他不想到陶新福家和廠裡去打,也沒臉到村長家去打,就只得到鎮上的郵電局去打。
他問大哥借了一輛自行車,騎到鎮上的郵局,給李錦軒打了一個長途:「李錦軒,我是劉松岳,我在老家,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他把自己被馬洪波誘騙過去,然後綁架關押的事說了一遍。李錦軒聽完,萬分驚訝:「還有這樣的事?簡直無法無天了。」
劉松岳說:「李錦軒,你要小心哪,他們簡直就是黑道,流氓。你還是早點,離開他們吧,否則,也會遭他們迫害的,他們已經懷疑你了。」
「嗯。」李錦軒想了想說,「你也要當心,他們不會就這樣罷休的,很可能還會來抓你,你不能呆在老家,要想辦法躲出去。」
劉松岳說:「我也這樣想,我明天就走。到了上海,再搬一個地方,然後跟你聯繫。」
李錦軒有些不放心地說:「你要盡快走,我等你電話。要是三天等不到你的電話,我就去那幢別墅裡找你。」
劉松岳說:「他們不會那麼快的。你也不要來,那裡就是一個魔窟,太可怕了。很可能就是尤興寶他們,專門用於整人的黑監獄,非常危險。進去了,就出不來。」
李錦軒說:「我知道了。但他們越是這樣,我就越是不能離開,我要跟他們鬥到底。」
劉松岳勸他說:「李錦軒,你還不是他們的對手,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早點離開吧。」
打完電話,劉松岳沒有在鎮上停留,就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他告別大哥老娘和鄉親,走出家門,從埭路上走出去。
走到南面那條馬路上,他看見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這是一輛陌生的轎車,他就沒有引起警惕,從車子左側走過去。
誰知他剛走到車子邊,車門就突然打開,從裡邊鑽出兩個人來。劉松岳還沒有反映過來,就被他們扭住,塞進車裡。
劉松岳想張嘴喊叫,車子就關上門,飛速開了出去。
李錦軒接到劉松岳的電話,非常震驚和氣憤。掛了電話,他心裡久久不能平靜。他沒有想到,尤興寶和馬洪波是這樣的人,真的好失望。
天興集團看來真的很危險,在這裡呆下去,沒有意思,也沒有前途。劉松岳是個好人,也是個可憐的人。他受了我的連累,卻還不忘關心我,提醒我。我不能虧待了他,要是他再有危險,我一定要去救他。
到第三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他接不到劉松岳的電話,就如坐針氈,非常不安。他連忙站起來,走到工程部辦公室門口去看馬洪波,還是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