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天,李錦軒就帶老張去找胡總。
上午十點多鐘,他們走進了位於寶山地區的胡總辦公室。胡總的辦公室沒有尤興寶那麼豪華氣魄,是正規國營單位那種常見的標準小辦公室,簡單樸素,乾淨整潔,牆上掛著幾幅字畫。
胡總在開會,李錦軒和老張就不請自坐,耐心地坐在沙發上等他。
中午,胡總才開完會,回到辦公室裡來。他走進來一看,臉色馬上就陰沉下來:「是你?你怎麼來了? 」
李錦軒不卑不亢地說:「已經好幾年沒看到你了,來看看你。還好,你倒還在這裡當老總,沒有調走。」
胡總有些尷尬地問:「老齊呢?」
李錦軒說:「自從上兩次沒有中標,我跟他分開以後,就沒跟他見過面,不知他去了哪裡。一直想跟他聯繫,卻聯繫不上他。」
胡總討著近乎說:「這些年,你混得怎麼樣?」
李錦軒話中有音地說:「不好,一直都是白忙。」
胡總壓低聲說:「現在做點事是不容易,呃,這樣吧,我給你弄個分包活幹干,你留個電話給我,等我有了機會,再通知你。」
李錦軒看了老張一眼,老張朝他輕輕搖搖頭。他就對胡總說:「說實話,我現在已經沒實力做工程了。」
這時候,老張才恰到好處地開了口:「他的錢全部送給了別人,工程卻一個也沒有搞成,窮得飯都吃不著了。現在在別人的一個工地上做小工,你看看他的手,全是血泡。一個好好的書生,弄成這個樣子,真是作孽啊!」
胡總見來者不善,有些慌張,趕緊說:「我現在還有點事,以後再聯繫吧。」說著,就要關門往外走。
老張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擋在他前面,不客氣地說:「他的事,你先給他解決一下。」
胡總不快地說:「他的,什麼事?」
老張說:「他以前送給你的錢,你沒給他工程做,就應該還給他。」
「你。」胡總臉一拉,正要開口罵人,但嘴張開,卻不動了。他看見有人從隔壁辦公室裡走出來。
老張見此情景,故意提高聲音說:「你有事,我們下午再來。」
胡總輕聲說:「下午,我要出去開會。」
李錦軒說:「那我們,晚上到你家裡去吧。」
胡總說:「我晚上很晚才回去。」
老張說:「不管多晚,我們都等你。」
胡總壓住惱怒說:「星期天,你們到我辦公室裡來吧。」
從胡總辦公室裡出來,老張高興地說:「有希望了。」
李錦軒說:「你不要開心得太早。這種人是很狡猾的。」
星期天,他們早早起床,跟泥工班長請了假,就出來了。
老張特意買了一包紅雙喜香煙:「如果胡總態度好的話,就對他客氣一點。」
不到十點,他們就風塵僕僕地來到胡總的公司。胡總辦公室的門卻關著。老張上前敲門,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整個公司裡沒有一個人影。
老張懵了:「他耍我們?」
李錦軒說:「怎麼樣?」
老張氣憤地說:「媽的,除非他消失,否則,就對他不客氣。他的家在哪裡?我們去他家裡找他。」
李錦軒就帶他去胡總的家。到了胡總住的那個小區,門房保安看看老張的樣子,叫住他們問:「你們找誰?」
老張響亮地回答:「我們找胡總。」
保安不吱聲。他們就走進去。來到胡總的樓下,李錦軒按防盜門上的門鈴,通了,但沒人接。兩人無奈地望望,又是白跑。
老張咬牙切齒地說:「下星期找到他,你看我怎麼收拾他?」
兩次白跑,老張一點也沒有洩氣。星期二,他們再次去請假。泥工頭小朱不高興了:「你們到底還幹不幹活?都像你們這樣三天兩頭往外跑,叫我還怎麼安排生活?工程進度還怎麼保證?要不我跟范老闆說一下,叫他再換兩個人來。」
老張眼一瞪說:「小朱,你敢拎勿清,我就對你不客氣。」
小朱被老張嚇住了。
他們再次來到胡總的公司。胡總不在,李錦軒問公司裡的人:「胡總去哪裡了?」
誰都說不知道。一連問了五六個人,才有人告訴他:「胡總去外地考察去了,要好幾天才能回來。具體什麼時候,他們也不清楚。」
李錦軒問他們要胡總的手機號碼,說有急事要跟他聯繫,但任他怎麼說,誰也不敢告訴他。老張氣得不得了:「晚上到他家裡去。」
李錦軒說:「他不在家,你去有什麼用?」
他們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工地。一回去,就有許多人問他們要到錢沒有。李錦軒如實相告。老張卻沒好氣地說:「要到要不到,關你們什麼事?」
後來,他們又去過兩次。不知是去得不巧,還是胡總有意躲避,都沒有碰到他。有次,他們在胡總的辦公室外面等到很晚,公司裡的人都走光了,也不見胡總的影子。
有人問他們找胡總有什麼事,他們都沒法說。老張跟李錦軒商量:「媽的,乾脆把事情說出來,或者到檢察院去舉報。」
李錦軒說:「這樣一來,錢就要不到了。弄得不好,還要追究我的行賄責任。」
老張罵道:「媽的×,這都是些什麼規定?」
李錦軒說:「還是跟他交涉要錢。走,我們到他家裡去。」
他們再次來到胡總的樓下。李錦軒按防盜門上的對講器。有人接了,是個女的:「誰呀?」
李錦軒聽出是胡總的老婆,便客氣地說:「阿姨,我叫李錦軒,找胡總有事,請給我開一下門。」
胡總老婆說:「他不在。」就掛了話筒。
李錦軒問老張:「怎麼辦?太晚,回去的公交車就沒了。」
老張恨得臉都發黑了:「操他媽的,他肯定在家。我們想法跟人進去。」
正好,這時有對小夫妻從外面回來,開了防盜門進去。老張靈活,猛一轉身就跟著他們鑽到防盜門的裡邊,李錦軒也跟進去。
那對小夫妻看了他們一眼,問:「你們找誰?」
老張說:「找胡總。」小夫妻倆看他們不像壞人,就上去了。
李錦軒帶老張上到三樓,見302室又是一道堅固的防盜門。
你看看,這些有錢人多麼小心謹慎,嚴格防範啊。李錦軒伸手按門鈴,門鈴「叮咚」響了一聲。
一會兒,防盜門上「啪」地打開一個小窗口。裡面閃現出胡總老婆的臉:「你們找誰?」
李錦軒說:「找胡總。」
胡總老婆神色有些不自然:「不是跟你們說了嗎,他不在家。」說著就要關窗口。
李錦軒趕緊說:「請你慢點關,我們有要事說。」說著看了老張一眼。
他實在說不出那種話,想請老張說。老張明白,就走上去說:「我們已經找了胡總好幾次了。他總是避而不見。上次約好星期天到他辦公室裡談的,他又沒來。請你轉告他,讓他把我們的錢還給我們,否則,我們就到檢察院去舉報他。這樣吧,後天晚上,我們再來。」
胡總老婆愣住了。
他們掉頭就走。幸虧走得快,才趕上了去工地的末班車,否則,他們就回不去了。一分錢沒要著,路費倒已經化掉了二百多元,再加上兩人停工的損失,幾百元虧掉了。
老張恨恨地說:「這些損失,都要跟姓胡的算帳。」
隔了一天,李錦軒和老張做到下午三點,就收工進來換衣服,準備出去。可這天,工地上正好在澆混凝土,不能走人。
小朱沒辦法,就去向范華匯報。范華風風火火地趕來,滿臉不快地對老張說:「你們把工地當作跑小店是不是?今天你們如果要走,明天開始就不要做了。」
李錦軒和老張面面相覷。如果這裡被趕走,不要說路費成問題,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還怎麼搞下去?就對老張說:「算了,聽范老闆的吧,等澆好混凝土再請假去,有什麼辦法呢?」
老張窩了一肚子火。十分不情願地把剛剛換上的乾淨衣服又換下來,出去澆混凝土。
李錦軒依然去拖水泥和黃沙。水泥要到二百米遠的倉庫裡去拖。每拖一翻斗車水泥,他都要累得半死。像一頭疲乏瘦弱的老黃牛,彎腰駝背,頭幾乎要低到地上,肩膀上套著一根繩子,一邊「嗯唷哼唷」地喊著,一邊削尖了腦袋往前拉。他滿頭大汗,咬牙切齒地使勁,眼珠都快從眼眶裡迸出來了。
他拉來第二車水泥的時候,看到工地上的幾十個民工,亂得像一鍋粥,在那裡打轉,起哄,知道又有誰在吵架。
工地上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有時只為一句很平常的話,有時為一毛錢,或者一個釘子之類的小事,也要吵得面紅耳赤,甚至大打出手。
李錦軒停了車子,走過去一看,吃了一驚。見老張和小朱像兩只好斗的公雞,紅著臉對峙著。老張將手指戳到小朱的臉上:「你昏了頭,想管起我來了。我出來混的時候,你還沒從你娘洞裡鑽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