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化五百元錢買了一套象點樣子的西裝,穿在身上,挺刮刮地站在那裡,感到自信心足多了。
久別重逢,雙方都感到有些陌生,所以,兩個都有些吃驚地互相打量著。李錦軒先叫起來:「哇,真的都快認不出來啦。」
宋雲霞也感慨地說:「歲月不饒人哪。」
李錦軒就帶她走進旁邊一家飯店,坐下後,兩人都奇怪地先看對方,不說話。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撞在一起,深深地交流了一下,才意味深長地一笑,讓開。
這一短短的對視,彷彿將他們中斷了七八年的感覺一下子接上了。李錦軒感到了一種久違了的溫馨,還有那種帶著傷感的愛情,在心裡復甦,醞釀。
看得出,宋雲霞今晚也特意打扮了一番。劉海燙得像以前那樣高翹,淡淡地畫了眉毛,抹了口紅。穿著一身素雅的米黃色錦軒衫,氣質依然那樣高貴典雅,臉也端莊靚麗。
只是比以前老熟了一些,眼下隱隱有了眼袋,皮膚略顯鬆弛。但整體看,她還是那樣的成熟美麗,風韻猶存。
李錦軒讓她點菜要酒,這套程序完成後,宋雲霞才問:「這些年,你好嗎?」
李錦軒不忙回答,先舉杯站起來,充滿激情地說:「我們能在上海灘的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說明我們真的有緣,來,為我們有緣乾杯。」
宋雲霞也站起來,有些激動地跟他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謝謝,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能再見到你,真的沒想到。」
坐下後,李錦軒吃了一筷菜,才向她傾訴起來:「這些年,我在上海灘上,混得不太好,所以,一直沒有結婚。直到最近,才在奉賢搞家庭裝潢,搞出了一點名堂。處境快好了,我就想到婚介所去找找看,沒想到一找,就碰到了你。唉,人的生命是父母給的,可人的命運卻是環境定的。真的,有時候,你自己根本無法把握。」
宋雲霞靜靜地聽著。
面對曾經愛得銘心刻骨的戀人,李錦軒的自我感覺就不同了,說話又深刻起來:「跟你分別後,我沒有再去找工作,而是下海,自己出來闖蕩,沒想到吃盡了苦頭,差點被海水淹死啊。」
「是嗎?」宋雲霞輕聲說,「你真的不容易。」
「為什麼呢?是我能力低?還是水平差?」李錦軒坦誠地說,「說心裡話,我都不承認,可事實就是那樣殘酷。」
於是,他就像講故事一樣,把自己這些年來的經歷,滔滔不絕地講給她聽。
宋雲霞聽得都忘了吃菜了,臉色也隨著他講的內容,不停地變幻著雲彩。聽完,她深深歎了一口氣:「我的天,這些都是真的?」
李錦軒說:「當然都是真的。」
宋雲霞搖頭嘖嘴說:「要不是你親口說,有些內容,我是不會相信的。」
說著,溫柔地給他搛了一筷菜說:「與你相比,我的情況就好多了。真的,我後來通過別人介紹,認識了一個在銀行工作的大學生,吳江人,交大畢業分在上海,比我大兩年。他家裡條件不錯,父母親幫他在上海買了一套房子。第二年春節,我們就結婚了。婚後生了一個兒子。應該說,小家庭生活還是幸福的。我生了孩子以後,就通過關係改行,調到一個區的人事部門工作。」
「你改行了?」李錦軒就是覺得她言行舉止有些謹慎,重新打量了她一眼,給她搛了一筷菜。
這些年,他總是偷偷關心著他們的報紙,只要有機會看到,他就要翻找她的名字。開始,他還一直在經濟版上找到她的名字,後來就再也找不到了,原來她改行了。
「改了好幾年了。」宋雲霞說。
李錦軒又問:「那你怎麼也離婚了呢?」
宋雲霞用筷子在碗裡一戳一戳地說:「開始,我們沒有什麼矛盾,但後來,我就漸漸發現他滿足現狀,不思上進,一直當個辦事員,就高興得不得了。再後來,他去搞信貸,卻越來越不像話了。成天在外轉悠,有時竟然還在上班時間,在外面跟人打牌,賭錢,有時還躲在家裡睡覺。你說一個大男人,這樣糜爛,能不讓人生氣嗎?跟他說說,他還嘴凶,說錢不比我拿得少。」
李錦軒聽得很專註:「其實,這一點更讓我不安。他為人搞貸款,心貪的話,確實能撈到錢,可這是要犯法的。 唉,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從去年六月份開始,他晚上經常很晚回來,一直說是客戶拉他吃飯。哪有那麼多客戶請他吃飯啊?我感覺他在外面肯定有戲。他還私藏收入,我發現後,跟他吵了一架。吵得很厲害,我提出離婚,沒想到他爽快地同意了。」
「他是不是外面有了人?」李錦軒盯著她問。
宋雲霞說:「我們是去年年底辦的協議離婚,一個三歲的孩子歸我,他貼錢。我用分到的錢,作為首付款,又搞了個按揭貸款,買了一個中套。每月還兩千元,還帶了一個孩子,壓力不輕。
所以今年上半年,我在幾個小姐妹的鼓勵下,到婚介所登了記,看了一些人,有一個稅務部門的小科長還行,我們已經見了幾次面。」
李錦軒的心往下直沉:「怪不得你都不想再看人了。」
宋雲霞說:「婚介所太煩,有的太差,根本就是浪費時間,所以我真的不想見了。」
李錦軒垂下頭想了想,抬頭看著她說:「我,看來沒這個福分哪。
宋雲霞眼睛亮亮地看著他:「怎麼說?」
李錦軒說:「你太優秀了,而且已經有了意中人。」
宋雲霞說:「還沒有最後定呢。我們都是過來人了,今天見了面,算是又接上了頭,是不是?至於那件事,我們都考慮考慮吧。」
「我配不上你。」李錦軒迴避著她的目光說,「真的,我以前騙了你?」
「騙了我?」宋雲霞有些莫名其妙。
「跟你坦白了吧。」李錦軒有些難為情地說,「那時,我想得太天真了。喜歡上你後,就想用謊話來哄住你。其實,那時,我還沒有正式離婚,年齡也說小了七歲。」
「啊?」宋雲霞驚呆了,「你,你怎麼能這樣?好在我沒上你的當。」她臉陰下來,關住眼皮,有些生氣。
李錦軒有些緊張地說:「可我,真的是因為……」
「你好壞哦。」她忽然撩開眼皮,嬌嗔地乜了他一眼,「那時,我也被你這個壞蛋迷住了。有段時間,我發現你畏畏縮縮的,連手也不肯碰我一下,還以為你對我不感興趣呢?後來,我問了我一個要好的同事,她一聽,把我罵死了,說你是不是昏了頭?跟一個來進修的外地人談,能有結果嗎?我猶豫不決。她就瞞著我,給我家裡打電話。我父母親聽到後,氣得飯都吃不下,輪番給我打電話。過了一個星期,我當醫生的母親,還專門從長沙追到上海,苦口婆心地做我的思想工作,好像我犯了什麼罪一樣。」
「原來這樣?」李錦軒也驚訝了,「你知道我,那時有多痛苦嗎?說不出的什麼滋味,好像是一種要死的感覺。唉,婚姻真的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家庭之間的事。所以我們之間,看來不大可能。」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宋雲霞又將目光移到他臉上,「我們都是有過婚史的人,屬於同類人,至於年齡嘛,倒是越來越無所謂了。說實話,我現在也想找個有點實力的人,我的經濟壓力太大了。」
「唉。」李錦軒歎息一聲說,「可是,我才剛剛起步哪。」
宋雲霞象突然想起來似地問:「噯,你還寫作嗎?」
李錦軒說:「哪還有心思寫啊?下海慘敗,處境艱難,心情一直很不好,也有些浮躁,根本寫不出來。但這些年,我只要有空,就看看書,想想問題,心裡一直沒有忘記它。只要處境好了,我相信我會重新提提筆的。現在寫,肯定要比以前好,起碼生活積累厚重多了。」
宋雲霞說:「你的經歷和身份,難道對你下海一點作用也沒用台嗎?」
李錦軒說:「不僅沒用,反而還有害。」
宋雲霞不解地問:「為什麼?」
李錦軒說:「這種意識和身份,就像一身衣服,在岸上,它是漂亮的,有用的,可一到了海裡,它就濕了,緊緊貼在身上,變成了枷鎖。儘管我平時從來不說這個身份,就是要被海水淹死,我也不說,但還是擺脫不了它的無形影響。它讓你總是與海水格格不入,又鬥不過海水,就差點被海水淹死……」
他們一直談到飯店服務員來趕了,才交換了名片,戀戀不捨地分了手。
兩人重新見面後,埋藏在李錦軒心中對她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愛又悄悄地回來了。可他覺得與她有距離,配不上她,就極力用理智克制著,以免再次陷入痛苦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