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畢挺的名牌西裝,金利來領帶,珵亮的三接頭皮鞋,有點財大氣粗的樣子。
然後看房間。這是一幢他砌在縣城郊區的一個二層樓房,很大,也進行了裝修。說實在的,她還沒有看到過裝飾得這麼豪華的家。
怪不得媒人拚命拉她來看他的家,笑著說:「你看了,不要不曉得走哦。」
他的臥室有點像電視裡看到過的賓館。高檔的席夢思床,猩紅色的地毯,組合式的衣櫃。凹凸式吊頂,四壁下面是護牆板,上面貼著有幾何圖型的牆紙。會客室裡有一圈真皮沙發,前面放著一隻茶色玻璃茶几。靠窗的一面是組合音響和彩電。地面上鋪著積木地板。
不知為什麼,高芬芬看得特別認真致細。連廚房和衛生間的牆地磚都看了。她坐下來,胸中生出一種物質的溫暖,心裡那根傾斜的天平悄悄地動了一下。
媒人陸亞芳笑著看看高芬芬,又看看丁偉,開場說:「丁廠長很能幹的,去年還被縣裡評為優秀廠長哩。」
丁偉就哈哈笑起來,大大咧咧說:「男人在外面搞事業,就需要家裡有一個賢慧的妻子,需要她的理解和支持。可我前妻文化低,不支持我,還一直跟我吵架,甚至當著客戶的面,弄得我很沒面子。沒辦法,就跟她離了。我一次性給了她二萬元錢,兒子歸她。」
高芬芬靜靜聽著,一聲不吭。他見丁偉的目光一直直勾勾地盯在自己身上,就垂下眼簾,不看他,只看自己的腳尖。
丁偉有些逼不及待地說:「朱姐確實長得很漂亮,比我想像的還要亮文靜,又沒結過婚,我很滿意。如果你不嫌我年紀大,結過婚,我保證讓你過上好日子,並把你的戶口轉出來。」
高芬芬沒想他到當著第三者的面,就這麼沒遮沒掩地說話,覺得有些難堪。不過也好,索性大家挑明了,痛快,就抬起頭問:「你真能把我的戶口轉出來?」這是她進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丁偉聽他這麼說,立刻來了精神:「肯定行,縣裡有文件的。我保證,哪怕我們訂協議。」
高芬芬還是冷冷地問:「那多少時間能辦好呢?」
丁偉遲疑了:「這,要看我們婚後配合了。配合得好,快一點;配合得不好,就慢了。」
高芬芬依然不露聲色:「怎麼個配合法?」
這就把丁偉問住了。他想了好一會,也沒答上來。
高芬芬想笑,這不是在菜場上討價還價嗎?當然沒笑出來。她感到很悲哀:真的跟了他,自己的命運不就全掌握在他手裡了嗎?
媒人陸亞芳要走,高芬芬也要走。陸亞芳說:「你們好好談談,我還有點事。」竟把她推進去,帶上門走了。
高芬芬一下子感到無所適從了,她尷尬地立在那裡,不知道怎麼辦好。
屋子裡的空氣僵住了。
丁偉看著她說:「怎麼,怕我吃了你?坐坐,輕鬆一點,來,吃水果。」
高芬芬呆呆地坐下,說:「謝謝。」低眉順眼,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的神經一直處於高度的戒備狀態,思想上也無法接受這樣的婚姻。尤其是感情上,她還不能接納這樣一個有過婚史的大齡男人。
所以她始終在迴避著他火辣辣的目光,雖然現在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坐得又那麼近,但她覺得他們的心裡距離很大,兩人彷彿隔得很遙遠。
丁偉沉吟著,想不出能使兩人立刻親近的話,就去臥室裡拿出一沓錢,放在她面前說:「這兩千元錢,你買件衣服穿吧。」
高芬芬心裡一動,不禁看了那沓錢一眼,她每月只有二十六元工資,吃用以外,每月只能多十多元錢。一下子看到這麼多錢,她真的有點動心。
丁偉見她有所動心,就朝她身邊靠過去,想捉她的手。
她往旁邊挪了挪,然後站起來說:「丁廠長,我走了。讓我考慮考慮吧,過一陣給你答覆。」
丁偉有些尷尬和失望:「對對,婚姻是大事,應該考慮考慮好。」
高芬芬像逃一樣走出來,一直走到路上,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高芬芬考慮來考慮去,一直拿不定主意。她爸爸媽媽知道了這個情況,竟然同意這門親事。可是,她猶豫了一個多月,也下不了這個決心。
正在這個時候,一天她在街道上走路時,無意間聽人指著前面一個小伙子說:「他叫蔡去飛,是糧食局蔡局長的兒子,剛從下面一個學校裡調上來,改行到縣製藥廠,現在在供銷科當採購員,還沒有結婚……」
她聽著,心怦地一動。就如獵手看到了新的獵物一樣,心不由得激動起來。
她是個敢想敢干而又信念堅定的姑娘,第二天,她就想到了結識他的辦法,開始大膽追求他。
製藥廠就在他們單位東邊不遠的地方,騎車過去最多十分鐘。這天上午上班的時候,她有意提前趕到那裡,在廠門口裝作弄自行車的樣子,磨磨蹭蹭地等著。
終於,看見蔡雲飛騎車過來了。等他從自己的身邊穿過去,她馬上騎車跟上去。蔡雲飛把自行車停在二號車棚,目不旁顧地走了。
她就把自己的鳳凰女式車頓在他的永久輕便車旁邊。讓它們挨得很緊,龍頭吻著龍頭,腳蹬握著腳蹬。然後鎖好,走了。
到下午下班的時候,她又提前趕過去,先他一步來到車棚。推車時故意將它們一推,「匡啷啷」一聲,永久壓倒了鳳凰。
「哎呀,這是誰的車子?」高芬芬嬌滴滴地喊著,就去扶車子,卻怎麼也扶不起來。
蔡雲飛走進來說:「唷,這是我的車。對不起,我來扶。」
等他扶好,高芬芬接過自己的車,掏出一塊手絹,邊擦車上的泥土邊問:「這是你的車?」這是明知故問,可她只能這樣開頭。
蔡雲飛被眼前這個彷彿從天而降的漂亮姑娘弄呆了。高芬芬見他的目光直直的盯著自己,一點彎也不打,心裡想,男人其實都差不多。
她對他嫣然一笑說:「你是製藥廠哪個科室的?」
蔡雲飛趕緊回答:「我是剛調來的,在供銷科,叫蔡雲飛。你呢?」
芬芬略略遲疑了一下,才說:「我不是廠裡的,我是來找人的。我是縣文工團的,叫高芬芬。」
「你是文工團的?」蔡雲飛眼睛一亮,「那什麼時候,我來看你演戲。」說著就推了車子往外走去。
「好啊。」高芬芬也跟著往外走。
來到廠門口,蔡雲飛有些戀戀不捨地問:「你住在哪裡?」
高芬芬說:「我就在縣文化館裡面。」
蔡雲飛立刻喜形於色地說:「那我們正好同路。」
高芬芬有自己的特殊武器: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所以她胸有成竹,不慌不忙。一路上,她始終掌握著說話的主動權。問話隨意親切,答話天真活潑,不露半點痕跡。
同時,將兩隻美麗的眼睛弄得水汪汪的,目光如電,帶著話語不停地往蔡雲飛的心窩裡捅。只同行一小段路,高芬芬就把蔡雲飛打敗了。
真的,蔡雲飛已經成了高高芬芬感情上的俘虜。來到那個不得不分手的十字路口,蔡雲飛簡直有些意亂情迷,他盯住她含情脈脈的眼睛不肯放:「冒昧請問,我能請你去看電影嗎?」
這是高芬芬求之不得的事,但她沒有立刻答應,否則就太不值錢,一點含蓄和味道都沒有了。她只叫人捉摸不透地笑笑說:「再說吧,看有沒有時間。」
撒下一把香餌,龍頭一拐,就向自己的單位拐去。
高芬芬自覺勝券在握,所以她很安靜。她在守株待兔,她相信蔡雲飛會找上門來的。
果真,這天中午,她從食堂吃好飯回宿舍。走到半路,就聽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頭一看,見蔡雲飛站在一棵梧桐背後。她喜出望外,心禁不住咚咚直跳。
她鎮靜了一下,才慢慢走過去。蔡雲飛紅著臉,把一張電影票塞給她:「今晚本點,我在江海路口等你。」說著就有些慌亂地轉身走了。
晚上,她有意晚了十多分鐘才去約會地點,看蔡雲飛有沒有耐心。到了江海路口,蔡雲飛果真還像傻瓜一樣站在那裡等著。
「嗨,叫你等了,我有點事。」她走上去說。
蔡雲飛一見她,就高興得笑了:「你能來,我就很開心了。」
於是,他們肩並肩走進電影院,找位置坐好。兩人都沒話說,好在很快電影就開始了。
看電影時,高芬芬眼睛看著銀幕,心卻一直在蔡雲飛身上。她把右手放在他最好抓的椅子扶手上,身子盡量往他這邊傾斜。
她看見他的襯衫雪白,衣領乾淨,上衣袋上插著一支鋼筆。她聞到了他身上一股好聞的男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