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軒就跟娘一起去地裡拔菜,然後揀菜,再紮成小腿粗的一把把,碼進一隻大籃裡。
第二天清晨,家裡人都在睡覺,李錦軒就早早起床,穿上自己那身最好的衣服,再穿上一件油布雨衣,著上一雙被了幾塊補丁的雨鞋,臂彎裡勾了一隻大菜籃,出了門。
天剛濛濛亮,再加上外面風狂雨大,路上幾乎看不到一個行人。
李錦軒有些吃力地斜著身子,勾著那只沉重的大菜籃,一步一滑地朝鎮上走去。在泥濘的埭路上整整跋涉了一個多小時,他才走到鎮上。
這時,天已大亮,街上已經有了人群。鎮上沒有集中的菜市場,平時賣菜的人都是站在街的兩邊,自發形成集市的。現在雨天,人不能站在露天,就只能稀稀拉拉地站在那些店家的屋簷下。
李錦軒找了一個不漏雨的屋簷,站好,把一籃菜往自己的前面一頓,就拔著嗓子吆喝起來:「小青菜,新鮮的小青菜,二分錢一把。」
他要早點賣掉籃中的菜,去找高芬芬。他不能拿著菜籃去找,那樣太難看了。但今天雨太大,上鎮買菜的人不多,所以賣得不快。他差不多站了兩個小時,喊得喉嚨都有些沙啞了,才將籃裡的菜賣光。
於是,他提著一隻空籃子,沿著這條彎彎曲曲的小街往西走去。走到一條小巷子的入口,他猶豫著,上去問一家饅頭店的老闆:「請問,高芬芬家是不是住在這裡邊?」
那老闆打量著他說:「對,你走進去,第二個弄堂往西第三家人家就是。」
李錦軒說了聲謝謝,就走進巷子,拐進弄堂。往西走到第三家人家的門前,站在那裡不動。這是一家青磚白牆的富裕人家,門是大排門,漆著黃色的桐油,在這條弄堂裡算是最好的人家了。
這會兒,高芬芬家的門還關著。他們難道還沒有起床?高芬芬在家嗎?今天下雨天,應該在家的。
他的心忽然狂跳起來。但他很快就壓制住心跳,走上走廊,上前拍她家的排門。
拍了幾聲,中間那扇門開了,一個乾淨整潔的中年婦女出現在門框裡:「你找誰?」
李錦軒把雨衣上的帽子往後擼下來,不卑不亢地問:「請問,這是高芬芬的家嗎?」
「是啊?你是?」看來,中年婦女就是高芬芬的媽媽了,她長得很清秀,臉色卻有些嚴厲,眼光更是犀利得讓人害怕,
李錦軒挺起胸膛說:「我是高芬芬的同學,叫李錦軒。」
「啊?你,你就是那個,給她寫信的同學?」高芬芬媽的嘴巴張成了圓形。
李錦軒的臉紅了,但依然一副很自信的樣子:「是的,你能讓我進去,跟高芬芬說幾句話嗎?」
高芬芬媽拉下臉,跨出門檻,反手帶上門,用身子擋住,有些生氣地說:「你真夠大膽的,啊?你才幾歲?就寫出這樣不要臉的信來。現在,居然還敢上門來找她?」邊說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李錦軒感到自己身上的劣質衣服,被她的目光象利劍一樣劃得百孔千瘡。但他沒有自卑,更沒有退縮,而是提高聲音說:「我也不小了,我是真心的,我只是想問一問她,就走。」
「你想問什麼?」高芬芬媽有些害怕地看著他,「她在她外婆家,有什麼話,你就對我說吧。」
「我。」李錦軒有些難為情,「我想問一下她,她有沒有收到我的信?」
「你。」高芬芬媽大概沒想到他會這麼不要臉,氣得臉色發青,嘴唇嘟嗦,「你這個小倌,真的太不像話了,還好意思問這個話。」
稍作停頓,她向左右看了一眼,等有人從弄裡走過,才壓低聲說:「我跟你說,她看到了你的信,非常生氣,當場就把信給撕了。你以後再也不要來找她了,她不想再見到你。你讓她丟盡了臉,知道嗎?我們家裡也都不歡迎你。請你快走吧,被她爸和哥看到,你要吃拳頭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從屋簷上傾注而下的雨水,在他背後形成了一個白茫茫的雨簾。「嘩嘩「的雨聲,把他們的談話聲淹沒了。
「為什麼?」李錦軒還是不死心地問,「我有什麼不好?你們都不歡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