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不哭,媽媽要勇敢!」
「媽媽不要害怕,小帆在媽媽身邊呢!」
小帆懂事地拍著正在他懷裡瑟瑟發抖的岑傾。
明明是他在裝害怕,卻在剛才,忽然停電了,周圍一黑,媽媽就尖叫一聲哭了起來。
他再調皮也裝不下去了,只能過去抱著媽媽安慰她。
三年了,媽媽連睡覺的時候的床頭燈都是亮的。
岑傾無助地顫抖著,濃濃的黑暗裡是她最黑暗的心靈。
她又看見了血,鋪天蓋地的血,隨著男人猙獰的笑,噴濺到她臉上,身上。
她覺得自己好髒,臉上的血一直都在,洗不掉擦不掉……
黑暗中,那些血那麼刺眼,那麼明亮……
她甚至聞到了血腥味……
黑暗中顧少航摸索著到了603病房,房間裡的聲音卻讓他登時僵在了那裡。
「媽媽……」小帆帶著哭腔的聲音從牆角傳來。
「不要過來!不要!」岑傾躲在牆角,狠狠地抓著頭髮,「不要過來,媽媽是魔鬼,是魔鬼!」
「媽媽……」小帆抽泣的聲音那麼無助,「媽媽你不要這樣,你不是魔鬼,小帆不會讓你變成魔鬼的!」
「小帆。」顧少航輕輕地喚著小帆的名字。
現在的情況下,他只能先把小帆喊回來。
他記得夏銘辰說過,她似乎有抑鬱症。
「親爸爸!」房間裡忽然多了一個人顯然給這個小傢伙帶來了點安慰。
「你過來。」
「不要,你過來看看媽媽,媽媽很難過!」小帆清脆的嗓音證明,他一點都不怕。
不怕媽媽瘋癲的模樣,不怕她會無意識地傷害自己。
顧少航抿了抿唇,不再言語,緩緩地靠近那個牆角。
那樣的岑傾讓人心疼。
她緊緊地窩在牆角,雙手死死地抓著頭髮,無助地呼喊著:「別過來!」
她的臉色和身後的牆一樣蒼白,偶爾一道閃電劃過,凌亂狼狽的樣子甚至會有些猙獰。
他的心痛得何止一點點。
他只是離開了五年。
之所以回來也是因為聽到她和顧少威的婚約。
他以為這五年裡,她一定過得很好。
可是他看到的是什麼?
單親媽媽,酗酒,抑鬱症,還有那偽裝出來的堅強和冰冷。
「別,別過來!不許過來!」她無助地尖叫著,用胳膊擋住臉。
蹲下身,他輕輕伸出手握住她的。
她的手很瘦,很小,小得他可以完全地把她的手納進手心。
「岑傾,別怕,是我,我是少航,別怕。」他紅酒般醇厚的聲音平靜地綻放在她周圍。
她先是掙扎,而後是流淚。
放開手定定地看著他流淚。
最後嚎啕著大哭地跌進他懷裡。
「顧少航,真的是你麼?顧少航?」
「我很想你,你為什麼要去美國,為什麼要和蘇瑾一起騙我……」
「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最喜歡的男生,你們難道不知道我會承受不了麼……」
「……」
她在他懷裡哭喊著,歇斯底里,他的心隨著她的哭喊上下起伏。
他知道這個時候的她是不清醒的。
也許等她清醒了之後又會是那張假裝堅強的臉和假裝的冰冷。
可是他的心還是會被她這無意識的舉動左右。
他能感覺到,胸口的位置,一抽一抽地疼。
藉著閃電的光,她的臉色慘白,他的臉上佈滿了心疼。
小帆乖巧地坐到了床上,親爸爸和媽媽才是絕配。
少威叔叔在媽媽發病的時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送到外面,他站在門外聽著媽媽歇斯底里的聲音默默流著眼淚。
而親爸爸不會,媽媽不會發瘋,會趴在他身上流眼淚。
默默地,小帆掐了掐手指,做出了一個決定。
停電的原因是雷雨把陌海縣的電力系統破壞了。
但是像陌海這種坐落在小島上的縣城,這種情況也不是沒發生過。
沒過多久,應急電力系統啟動,整個城市慢慢地重新亮了起來。
岑傾還是一臉恐懼地趴在顧少航懷裡,瘦削的手指緊緊地抓著他濕淋淋的西裝外套,臉上依舊是蒼白的顏色,眼睛卻已經閉上。
她睡著了。
輕輕地把她放躺在床上,脫掉她被他身體濡濕的外套,默默給她蓋上被子。
看著她睡著的樣子,他輕輕皺了皺眉。
五年前的她,每個夜裡在他身邊睡著的時候,都是恬然安穩的,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就連睡著,眉毛還是緊緊地皺在一起,臉上還是恐懼。
輕輕理了理她被自己拉扯得凌亂的發,輕輕撫平她眉心的川字。
「親爸爸,你很愛我媽媽吧?」小帆趴在床沿上眨巴著眼睛問著。
很愛麼?
顧少航自嘲地笑了笑,他還有愛她的權利麼。
他不知道她這五年裡經歷了什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她在經歷什麼,他都不在她身邊。
因為當年的一時負氣,他遠走他鄉去了美國,她在國內經歷了什麼他都不曾知曉,甚至在回國之後,對她惡言相向。
這樣的他,怎麼敢對她說愛,還有什麼資格說愛。
疼惜地輕撫她瘦削的臉頰,心裡的苦楚一絲絲漫過。
「親爸爸一定很愛媽媽……」小帆自言自語著,「比我那個沒良心的爸爸好多了!
沒良心的爸爸?
顧少航撫著她臉頰的手指一僵,「你爸爸,是顧少威麼?」
一說起顧少威,小帆就更挫敗了,「他很快就是了…親爸爸,我們一起把媽媽搶回來好不好?我不喜歡少威叔叔。」
「好。」他的唇角輕輕地揚了起來。
…………
清晨,陽光明晃晃地照進病房。
岑傾揉了揉發痛的腦袋慢慢地從睡夢中醒來。
小帆躺在她懷裡無意識地動了動。
她抿了抿唇,忍住想起床喝水的衝動,緊了緊懷裡的小帆,母子兩個這樣睡在一起的時間畢竟有限,還有五天她就又要離開,她自欺欺人地想,多抱著他一會兒,就能讓他多感覺一份溫暖。
看著他安靜的睡顏,她忽然就想伸手去愛撫那張略帶嬰兒肥的小臉。
實際上她也這麼做了,當她準備抬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腕正被一隻手握著。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病房裡原來還有第三個人:穿著病號服的顧少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