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大壅帝都寬敞的石板路上前行,春風才度,道路兩邊種植的樟樹櫸樹都已抽出新枝,我撩簾觀望,見有男子盯著我看又急忙將手上的簾子落下。
丁嬤嬤一邊打趣道「這閨秀出門都是不准撩簾子向外看的,公主雖然已為人婦,但和閨秀無二啊。」
我知道,不管在大壅還是黎國,待字閨中的小姐忌諱非常多,否則傳出不好的名聲將來可就無人說媒了。
「我只是奇怪,為何街道兩邊種植的不是樟樹就是櫸樹,也沒一點規律可尋,是居民自己種植的還是大壅地方官為了規劃城池而種。」
本沒指望丁嬤嬤這個久居深宮的人能給我一個答案,卻沒想到她一聽到我的提問就侃侃而談「這個倒是有個說法,公主有所不知,在大壅,生了閨女就在門口種兩棵樟樹,等到閨女十六七了,樟樹也長起來了,媒婆瞧著樟樹的粗細就估摸著該上門給這家閨女提親了,這家人就將門口的樟樹給砍了,做兩個樟木箱子陪嫁。」
我掩唇輕笑「這個倒是好玩,我以前在大壅卻沒怎麼注意,哎,這家的樟樹絕對不止長了十六七年吧...」
丁嬤嬤順著我撩開馬車簾子的小縫向外望去「呵呵,這怎麼著也有二十六七了,要麼這家姑娘不在了,父母不捨得砍,要麼就是這家姑娘實在醜的可以,嫁不出去了。」
原來大壅還有這樣的風俗,我不禁覺得新奇又好玩「那這些櫸樹又是何意?」
丁嬤嬤繼續興致勃勃的介紹「自先帝開了科舉考試的先例,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也能通過科舉入朝為官,這無疑對百姓來說是件好事,所以啊,這誰家生了兒子就在門口種兩棵櫸樹,希望兒子長大能中舉,就是這麼個盼頭。」
原來如此...先帝端木煜開設科舉考試的確是給了天下寒士的一分希望,也很好的杜絕了門閥當道,官員連坐的現象發生,在黎國,自從我父親和太子掌握朝政之後一直在嘗試這樣的科舉選拔,但因黎國一直處於戰亂之中,就把這個國政變成了一份美好卻很難實現的提議,現如今,這個全民期待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但黎國卻沒了,太子蕭泓也不在了,大壅的君王已經開始在黎國的土地上推行科考制度,也許滅國並非亡國。
馬車一路行駛,穿過寬闊的大街,沿路商舖門庭若市,歌舞昇平,帝都繁華可見一斑,路過狹窄小巷,鬧中取靜,偶有酒香,花香,小吃的香味傳來,讓人忍不住想要尋覓其中。
「吁——」趕車的車伕拉緊韁繩,馬車停下,我聽到周圍聲音嘈雜但不喧嘩,想必是到了個人多的地方。
「到了嗎?」丁嬤嬤掀開馬車簾子相問。
「沒呢,主子稍後。」
「沒到怎麼把車停了?」丁嬤嬤說完已經望了出去,身子微微一怔,又沉默片刻,把簾子放下,回身坐了回來,對上我忖度的目光,雙手放在腰間有些侷促的答道「是皇后娘娘的儀駕。」
「皇后?」我眼波流轉,其中多是疑惑「皇后怎麼會出宮呢?」
丁嬤嬤看似也是不知,「奴才去問問外頭的車伕。」
我點頭,丁嬤嬤一出去我就掀開了車窗的簾子,在我周圍護衛著胡總管找來的家丁,也都下馬,站立在旁,而那嘈雜的聲音來自人群,很多人活了一輩子都見不到皇室的人,現在皇后出宮,沿街百姓都將路邊擠得水洩不通,皇后車駕所到之處,百姓還要跪地三呼萬福。
在我們正前方,一隊人馬身著盔甲威風凜凜的手執長矛開路在前,還沒有看到皇后的車駕,丁嬤嬤掀開簾子走進來說道「皇后娘娘是前去杜家弔唁的。」
「弔唁?」
丁嬤嬤點頭「皇后娘娘的娘親,杜老夫人過世了。」
杜老夫人我記得,曾經去過東宮,一個為了家族以及子女勞碌了半生,雖不曾上過沙場,只這掌管家族的手段也算是一個女中豪傑了,我對她也心生敬佩,要不是現在身份尷尬,定是要去弔唁一下的。
皇后作為已經出嫁的女兒,尤其還是皇家的媳婦,已經和杜家脫離了關係,最多只能戴孝但卻不能哭靈,只能請別人代替自己在靈前盡孝,而自己前去弔唁卻代表了端木家。
「皇后娘娘駕到——!」開路太監的嗓子似乎有點沙啞了,聽到這一聲高呼,丁嬤嬤趕緊攙我下了馬車,周圍的百姓已經烏壓壓跪了一片,但見前面軍甲林立,車馬轔轔,數十宮人拎著熏香,提著金盞,紫雲華蓋下皇后的車駕慢慢行過。
我下了馬車,和丁嬤嬤一起跪在百姓之中,因為周圍全部跪下,所以我顯得有點突兀,尤其是我還稍稍抬頭,正好看到了清風撩起絲帛,皇后一身白色織錦百鳥風袍,挽黑色披帛,脫簪長髮披在肩上,以白色絲帶挽住,下巴削尖,隔得這麼遠我都能看到她眼眶通紅帶著血絲,同樣,我覺得她也看到我了。
因為風吹起的絲簾一落下,她瘦削的五指就迅速撩開了簾子,直勾勾的一雙眼睛死死的望著我。
我低頭,再平靜不過,聽周圍的百姓高呼:皇后娘娘萬福!
車駕駛過,我想,她此時此刻一定希望自己看花眼了,或者在說服自己看花眼了,我卻一點也不擔心,當年我在大壅分享著她的兒子和夫君,她對我恨之入骨,我離開大壅,她又派人追殺我。
現在,幾度風雨幾度春秋,我師綰卿又回來了,不是回來和她搶兒子搶男人的,但是我偏要讓她害怕,讓她活在恐懼之中!
皇后離去,百姓散去,嬉笑怒罵,又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祥和。
我重新上了車,車伕甩開馬鞭,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再次出發,沒幾時便到了一座高門大宅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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