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山,東陽城。
此時東陽客棧的天字號房間裡,百里天行一身簡便裝束端坐在桌前,單手搭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著。
望了眼面前人,他再次重複問道:「衛成,你確定沒有看錯,跟李懷仁在一起的人是聶均?」
衛成還是相同的答案:「回主子,絕對不錯!」
「聶均為何會認識李懷仁?」百里天行沉默了下來,立在他右側的離諾與衛成對視一眼,都在想著什麼。
「那麼,若天遠如何?」
衛成忙道:「他受了傷,照他的傷勢看來,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
百里天行喃喃道:「這樣麼……」
衛成接著道:「主子,李懷仁這個人陽奉陰違,不如……」
「不必。」百里天行揮手否決:「他對本王還有用。對了,宮中現在情況如何?」
「這……」
「說!」
本來衛成還有些遲疑,不過看百里天行的樣子,似乎也不是特別關心只是隨口問問,便一字不漏的把情況告訴了他。
沒多久,聽完衛成的匯報,百里天行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許久許久,他放在桌上的中緊緊的握在一起,輕喃出聲:「她到底是誰……」
…………
「她究竟是誰?」
握著手中來自宮中的密信,百里長風靜靜地坐在村頭那一方世大的岩石上,胸口有血跡滲出來,他渾然不在意。
宮裡那個女人,同樣身中百花綻,同樣脾氣火爆,就連她身體上的胎記,都一模一樣!
可她的行為作風,卻又完全像是另一個人!
從前的若雪鳶一眼就能看透,而現在的若雪鳶,就像是有一層薄霧籠罩著她一樣,讓人看不清摸不透。
她在宮中大肆鬧騰,究竟想幹什麼?她這樣雷厲風行的把那些意圖不軌的女人都整倒,難道不知道這樣會惹來殺身之禍嗎?
可是,她究竟還是不是那個若雪鳶……
這樣的懷疑在百里長風心裡,已不只存在一兩天。仔細想來,她真正的不同,應該是在她撞了頭醒過來之後。
他驀然起身,眼中精光閃爍,如同嗜血的猛獸一樣冷酷!
是了,就從那一天開始!
短短一天光景,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說是失憶,她卻完全沒有失憶之人該有茫然,可是……她後來分明又什麼都想起來了啊。
可若是百里天行的人假扮成她,那煙山危急關頭,她選擇的應該不會是自己吧……
躍下岩石,他步履飛快的朝著村尾那小屋走去。
吱呀一聲,大門被人從裡面拉開,接著便出現在徐太醫蒼老的臉。百里長風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往屋裡帶去。
「皇……皇上,輕點輕點……」
進了屋,徐太醫終於叫出了聲,奇怪的望著百里長風,不知道他為何此時臉色這麼難看。
百里長風放開了他,冷冷逼近:「你說,雪貴妃真的中了百花綻嗎?」
徐老太醫詫異的揚起花白的眉毛:「皇上為何有此一問?當初娘娘被百花綻的毒折磨的那可憐,皇上是親眼所見啊,難道皇上懷疑老臣在蒙騙您嗎?」
「可是……」百里長風有史以來,第一次感到心底的躊躇。難道真的只是他多心了嗎?
老太醫瞧出他的遲疑,不由得問道:「皇上,是娘娘出了何事嗎?」
「徐太醫,你研製百花綻的解藥有無成果?」
徐太醫顯出幾分羞愧:「老臣實在無能,在沒有藥引的情況下,實在難以製出解藥。」
「倘若,我給你藥引呢?你能保證解藥可以研製出來麼?」
「皇上?」徐太醫望過去,百里長風的眉毛幾乎蹙在一起,臉色有幾分可怖。
百里長風深吸了口氣,心中漸漸堅定下來,一字一字緩緩道:「朕的血就是解藥,你可以拿一些!」
徐太醫大驚:「皇上,您是說……」
「朕要你三天之內弄出解藥,你能做到嗎?」
徐太醫堅決搖頭,重重的跪倒在地:「此事臣萬萬不可答應皇上!」
「你若不肯,朕就殺了你!」
「請皇上賜死!」徐太醫腦門頂在冰冷的地面上,堅決的道。
「你混賬!」百里長風額間青筋直跳:「取點血朕又不會死……」
「皇上!」徐太醫說的鏗鏘而有力:「心乃是人的命脈關健,誰敢冒險妄動命脈啊!況且皇上乃一國之君,稍有閃失,帝國該怎麼辦?老臣就成了帝國最大的罪臣了!」
「可是曾就有人從朕的心頭取走了血,才製造出鳶兒身上的毒。」
百里長風沉聲說著,卻立刻被徐太醫否決:「不可能!書上從無這樣的記載,研製百花綻,做為藥引的人從沒有活下來的先例!」
「可是朕想試上一試……」
「那麼老臣只有自殺謝罪,請皇上三思!」
「你……」百里長風氣悶,胸中的煩燥一陣勝過一陣。信中說她的毒已經開始復發,該怎麼辦?難道他要等著她死嗎?
「皇上萬萬不可這樣做!」
門被推開,萬毅大步躍進同徐太醫一樣跪倒在地。
百里長風淡淡地盯著他:「萬毅,你也是要來以死來阻止朕麼?你別忘了,她才是你的主子!朕是想辦法救她!」
「皇上,小姐不會希望您這樣做,萬一您有任何閃失,只會辜負了小姐的犧牲!」
「你說什麼?」百里長風一把揪住他的前襟,目光幽冷:「她到底做了什麼犧牲?!」
「小姐很早就知道自己與皇上之間,只能一個人活下去。」
百里長風詫異的瞪大眼:「她很早就知道麼……」
那麼她為何一個字也不告訴他?
萬毅沉聲道:「我知道,小姐一定早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所以才接近秦王,想伺機殺了他……」
恍若一道閃電劈下,百里長風的身體晃了晃,胸口一陣悶疼,他喃喃道:「她接近天行,難道不是因為愛他麼……」
「起初屬下也以為是這樣,可是不管小姐一開始是什麼意圖,最後在皇上身陷危難之際,是她拖住秦王,才得以讓我等帶著皇上離開!我想,在小姐心裡,或許並不是我們所想的那樣喜歡秦王!」
對於兩月前的事情,百里長風都知道,尤其是她那時候說的那句:我喜歡你,一直都只喜歡你!
這句話,幾乎每天都會在他的腦海中閃現,他有時甚至懷疑,究竟這是不是只是他流血過多產生的幻覺。
想著,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溫柔起來,似乎卸下了非常沉重的東西一樣淡淡一笑:「那麼,朕就更要救她!朕曾經向她承諾過,一定會救她。」
徐太醫與萬毅同時望著他,只見他神色堅定不移,沒等兩人開口,他溫和的視線轉向徐太醫:「徐太醫,是你動手,還是朕自己來?」
「皇上?」
「哼!那個姓聶的人都能做到,難道你做不到嗎?」百里長風說著,轉身向後屋走去:「就現在吧,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徐太醫,這……」萬毅望著徐太醫,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徐太醫長歎了一口氣,整個人如雕像般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皇上固然有如此魄力,敢在胸口上動刀,但並不代表他這個太醫也敢。一不小心,刀口失之毫釐,他背負的,將會是一個君王的性命。在現在皇權動盪的關健時刻,眼前這個青年君王承載著太多人的命運,他承擔不起失敗的後果。
百里長風不知何時又走了出來,將徐太醫的表情收入眼底,雖然對這位老人家的所思所想瞭然於胸,但他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淡然開口:「需要朕自己動手麼?」
說著,只見他神色一狠,手中已經不知怎麼多了柄短劍,狠狠地朝著自己還未痊癒的胸口刺去。
徐太醫大驚失色,張口便叫:「臣答應皇上!」
冰冷的劍尖停留在百里長風的外衣上,聽到徐太醫的話,他唇角一勾:「很好!」
來不及後悔已經出口的話,徐太醫整張老臉如喪考妣,心知已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萬毅瞪大眼,額頭上急的冷汗直冒,見著徐太醫緩緩起身,他忙拉住他:「徐太醫?」
徐太醫搖頭低歎,這時候百里長風緩緩開口:「萬毅,若將軍被李懷仁暗算,現在生死不知。你也該回京去了。」
「什麼?將軍是被尚書……」
萬毅心頭一跳:「皇上,難道說……李尚書大人也投靠了秦王麼?」
百里長風冷冷一笑:「意料之中!」
說完,他轉身,再次走向裡屋。
徐太醫拍拍他的肩,再三歎息,最終什麼也沒說,緩緩跟了上去。
萬毅下巴緊繃,彷彿陷入了兩難中,這時,屋內忽然傳出百里長風的聲音:「不必擔心,朕不會將自己的生命視為兒戲,毫無把握之事朕不會做。朕早已經傳出給卿然,今晚就會趕過來代替你!」
「是!」望著閉緊的門簾半晌,萬毅沉重地磕了個頭,便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