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把這衣服的領口開大一點，低一點，最好正好能露點溝出來的。還有袖子的下端部分用透明的料子做。」她這麼講著，楚若凌的眼睛就已經瞪大了。
周圍慢慢有其他客人圍過來，指指點點說著什麼。
楚若凌拚命在心裡喊著「顧客是上帝！顧客是上帝！」，然後滿懷著笑容對著那婦女說道，「我想，您的意見可能有些過了，我們的式樣做出來的衣服公分正好，照您那麼說的，做出來肯定是穿不上大街的。」
真要那麼改的話，那是現代人穿的雪紡衫！古代走大街上的，她還從來沒見過一個露手臂露胸口的女子，現在突然跑來這麼一個人，說了這麼一番話，叫她如何是好？
那婦女眼睛一撇，甚是囂張的樣子，「你不用管我穿不穿得出去，只管做就是了。」
楚若凌怎麼想也不對頭，總覺得這人不是正常人，「恐怕，您的要求提的有問題了。」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讓她很不舒服，究竟眼前的人是不是來鬧場的？
「你是怕我沒銀子，付不起？」那婦女也不管楚若凌怎麼擺手，逕自從衣襟裡面掏出一個錦囊，一打開，周圍那些客人都發出驚噓聲。
就連楚若凌也乾瞪眼了，那裡面，不是白花花的銀子，而是閃亮的金子！
一般來說，普通老百姓家裡有些銀子就不錯了，金子對他們來說，那是見都沒見過的東西！而眼前的她，卻能拿出這麼多金子來？
「照我說的款式做，我要訂三十件衣服。錢全都在這裡了。」婦女趾高氣揚地說。
楚若凌干愣時，小雲忍不住湊上去跟她說了些什麼。
楚若凌慢慢地，臉色就變了，由原先的驚愕變為明白，再慢慢變成憤怒。
「你是迎花院的老鴇？」楚若凌這麼一句直接的話，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其實在古代，老鴇的地位還不是很低的。她們能夠經營起一家大的妓院，多半是和地方上的官員有所熟識，打通了關係才站得穩腳跟的。所以在地方上，你惹上官員和惹上老鴇的性質也差不多。都是自找麻煩類型。
「小姐……」小雲緊張地提醒她，哪有人直接喊老鴇的？就算是，也要含蓄地稱一聲嬤嬤。
果然，那婦女的眼睛瞪圓了盯著楚若凌，一發不可思議的樣子。
結果，楚若凌在她愣著之時，居然首先請她出去了，「對不起，這裡不歡迎你，你去別家做衣服吧。」
老鴇氣忽忽地衝著她，「給你銀子賺你都不要？」
楚若凌搖頭，「我要賺的，是安安分分的銀子，不是你們這種東來西去的銀子。」
「只要有銀子賺不就行了嗎？你信不信，只要我們家的姑娘穿上了你們的衣服，包準許多大官要到你們家來為他們的妻妾定做衣服。」
老鴇一副得意的樣子。她心裡知道，自己的迎春院在當地可是小有名氣的。許多大官員背地裡都喜歡去那裡享受，也特別喜歡那裡的姑娘。那自然就少不了關注她們的穿著打扮。
楚若凌一個輕哼，完全不在乎的樣子，「我不管有沒有人來買我家的衣服，但妓女，我絕對不賣！」
她說地那麼肯定，以致於在她身旁的小雲緊張地拉她的衣服想要制止她。她也知道，周圍那群人驚愕的表情不是假的，但是，這就是原則，就是她楚若凌做人的第一。
那老鴇見此情景，氣得就差沒直接吐血出來了。
「真不賣？」
「不賣！」
老鴇一哼，自視清高地扭出去了。
待她一走，小雲緊趕緊大聲說道，「完了，小姐，就算是妓院的，我們也不能得罪啊！萬一有麻煩怎麼辦？」
小雲雖然只是一個宮女，但畢竟也聽人說起過這些小道消息，多少懂些。
楚若凌抿了抿嘴，看向一直在櫃檯的尹一閣。他只是表情平靜地看著她，沒有什麼太大的驚訝和恐慌。
於是，她很堅持地說，「不管有多大的麻煩，我不怕！」
一句說完，她走向架子邊去整理布料了。完全不理會周圍的喧嘩。
那些顧客有的竊竊私語，有的繼續挑選布料，有的走出了店門。
打佯的時候，小雲無精打采的，這一現象當然都看在楚若凌的眼裡。
「小雲，你怎麼了？」
小雲逕自往凳上一坐，哭喪著個臉，「小姐，恐怕我們明天一個生意也沒有了。」
「怎麼會？」
「今天那個女子不會善罷甘休的！」小雲回答。
「你說那個老鴇？」她一皺眉，「難不成人家想來買我的東西，她還不讓不成？」
小雲搖頭，「小姐，你不知道這江湖上的規矩。」
楚若凌無語，只能看向一旁的尹一閣。
「真的嗎？」她問。
他無所謂的樣子，「順其自然就好。」
其實他是真的無所謂。如果店裡生意好，那他就忙一點，至少，楚若凌會一直留在這裡，不是嗎？如果店裡生意不好了，那就恢復清靜，就像從前的日子一樣，不會有改變，也是件好事。
聽到他說這話，她忿忿不平，「怎麼就連古代的社會也是這種風氣，真不像話！
但是，說一不二，說到就要做到，而且不能後悔是她楚若凌唯一堅持著的東西了。她不能放棄這樣最後一點的原則。
她就不相信，這天下公道居然贏不了一個妓院的老鴇來著。
一大清早，她還在洗漱，小雲大驚失色地跑過來。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真有人來鬧事了！」
楚若凌一聽，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店堂去。她還未打開店門，便聽見門外的躁動聲。
手剛伸出，就被身邊的小雲按住。
她側臉看去，小雲的驚慌失措全都寫在臉上了，「小姐，我們還是等尹公子來了再開門吧。」
她一抿嘴，想了想，還是搖頭，「要是傳出去說我們『一二三』連門都不敢開，這算什麼事？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他們還敢拆了這裡不成？」
掙開小雲的手，她拔去門插，堅定地開了門。
頓時，眼前的場景，讓她和小雲兩個人都傻了眼。
無數的女子，都說說笑笑地等在門口，一見門開了，便搶著進店裡挑貨，反倒是把她們兩個人給晾在門口了。
「小姐……」
「嗯？」
「這是怎麼回事？」小雲轉過身，怎麼也摸不著頭腦。
楚若凌也轉過身看著店裡面熱鬧的情形，思索道，「可能……這就是尹一閣說的順其自然吧。」
兩個人回到店內開始招呼客人，一下子忙得不亦樂乎。彎腰取布料的時候，楚若凌突然聽到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
「原來這就是你們說的那個拒絕了老鴇的衣服店，果然夠個性呢！」
「是啊！我也大吃了一驚呢！好像這裡的衣服只賣給正經人的！」
「確實挺有品位的。」
「……」
楚若凌聽到了一笑，原來是這麼回事。昨個兒她拒絕了老鴇要求一事，早已傳至大街小巷，所以今個兒一大早就有這麼多人慕名而來。真是想不到呢！
尹一閣來到店裡的時候，剛開始也愣了一下，楚若凌向他揮了揮手，繼而伸出食指和中指，擺了個「耶」字，壓根沒想到古代的人根本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所以他看到她高興的樣子，只是跟著她一笑，並未多在意。
「你們這種款式的衣料還有嗎？」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楚若凌一回頭，看到了一張略微熟悉的臉孔。這個人，她好像見過。
「有的，你想要多少？」
「你有多少，我就想要多少。」她笑盈盈道。
突然間，楚若凌想到，這不就是上次那個鵝黃色女子嗎？她以為眼前這姑娘家境頗寒，才左右只挑了一匹布料回去，怎麼今日這麼大的口氣？
「不行嗎？」她笑臉垮下，一臉的鬱悶。
「也不是不行。」只是從來沒人一口氣買這麼多回去而已。楚若凌這麼心想著。
「那就是行嘍？」她笑臉逐開，拍手道，「我要買斷所有這款的，這樣就沒人跟我穿一樣了！」
聽完她此話，楚若凌徹底暈倒。
這……算什麼跟什麼啊？
丟給楚若凌一個布袋，「送到這個地址就可以了。」
楚若凌反射性地接住，趕忙說道，「錢去櫃檯結……」
可是還沒說完，那女子就已經開心地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楚若凌實在無語。原來在這裡，奇怪的人也挺多的。
忙碌的一天終於過去，店裡的生意好到讓她一點空閒也沒有。直到打烊，她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走到櫃檯，她將袋子遞給尹一閣，「這是白天一個女子定下的貨，說要買下架子上第五層做左邊的那款布料，有多少要多少。」
尹一閣很嚴肅的樣子，他打開面前的袋子，倒出來，那全都是金燦燦的金子！
「天那！」一旁的小雲瞪大眼睛。她可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金子，比昨天那個老鴇拿出來的還要多上好幾倍！
楚若凌困難地嚥了下口水，連說話都結巴了，「我……以為……都是銀子。」
尹一閣拿出夾雜在裡面的一張小紙條，那上面寫著：百會路朱府。
「朱大人是離國出了名的好官，無一子半女。那麼，這女子和朱大人之間，是什麼關係呢？」尹一閣喃喃道。
送布料的那一天，尹一閣來得特別早。他帶來一個雇來的人手，把布料搬上馬車就想往朱府去了。
「等一下。」楚若凌說道。
尹一閣望向她。
她突然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尹一閣想了想，點頭。
楚若凌的這個念頭只是心血來潮，不明所以。但是，這個小小的念頭卻讓她之後的人生，大為改變。
坐上馬車，兩個人向朱府趕去。
門口的守衛聽說是來送布料的，一點也沒有為難。反而客氣地讓他們去大廳等。
楚若凌從身上掏出一錠銀子遞給那個雇來的人手，「你先回去吧，下次有生意我們再喊你。」
那人接過，謝了之後便離開了。
尹一閣看向她，「等一下你準備走回去？」
她理所當然地說道，「一身輕鬆的，為什麼還要浪費銀子來坐車啊？走走不好嗎？」
他點頭，不再說話。心下卻欣賞她的坦率。
沒過一會兒，那個女子便笑兮兮地出現了。
「布料這麼快就送來拉？真是謝謝你們了。喝杯茶再走吧。」
「把這些東西搬下去吧。」她吩咐身邊的人。
「是，小姐。」
楚若凌仔細地看她，今日的她，跟原先的她簡直不是一個模子，第一次見到她，她整個人的氣質和談吐根本上不了檯面。但是今日，一身窄腰的高等綢緞面紅裙，將她整個人襯托地紅艷美麗，壓根就是個大小姐樣。
「這裡還挺美的。」楚若凌隨口寒暄著。
「是呀，我第一次來這裡也嚇了一跳呢，確實蠻美的！你看，這屋子裡面的……」她這麼講著，楚若凌的腦袋上快要滑下三條黑線了。
剛想要說再見的時候，一個人抬腳跨進大堂。
洪亮的聲音響起，「小韻，這麼快就有朋友了？」
楚若凌和尹一閣都抬起頭，不覺一驚，尹一閣驚的是這不就是離國的那個大好官朱大人麼？而楚若凌驚的是，這個人的身上，居然有著一種不可莫名的熟悉感。
除了他們兩個，當朱大人看見來訪者臉孔的時候，也大驚住，「雪真公主？」
楚若凌聽了更為訝異，他怎麼知道自己是雪真公主？
尹一閣皺眉，如果他知道有這回事發生，說什麼也不用她跟來了。
而他的預感是正確的，自從朱大人見過楚若凌之後，她的人生，就開始漸漸浮現出水面了。
「你是……」楚若凌苦笑道。
「我們在月國見過一面的，你不記得了嗎？當時是你治好了一直困擾我多年的頑症啊！」朱大人頗為激動地說道。
楚若凌扯了扯嘴角，「哦，是這樣啊，沒什麼。」
本來就沒什麼，反正幫他的人又不是她！
「上次小女定回的衣裳原來就是你們店的，可是，雪真公主，你怎麼會……你不是應該在宮裡嗎？」
這個……要怎麼解釋呢？
她勉強笑著，「我平日時間沒處打發，正好又與『一二三』的老闆相識，所以，偶爾會來宮外轉轉。」
朱大人一臉瞭然的樣子，她見自己糊弄過去，總算鬆一口氣了。
片刻之後。
「凌兒，既然貨已送到，我們回去吧。」尹一閣說道。
「好啊！」她急忙說道。
現在的她最想離開有人把她當作是雪真的地方了，特別是在面前這個朱大人沉重的目光下。
「他叫你……凌兒？」朱大人很疑惑的聲音。
楚若凌乾笑道，「我在宮外的化名。」
朱大人猛地點頭，「對，這樣方便。那麼，雪真公主，就留下來用過午膳再走吧！難得在這裡遇見你，也讓我有一次謝恩的機會，不然就太不給我這個老頭子面子了！」
楚若凌心一沉，她最怕的問題果然出來了！
「朱大人正值壯年，哪來老頭之說？既然今日相遇，說謝恩太過隆重，雪真擔當不起，就依大人之意留下來用個便飯吧。」
朱大人一臉高興，轉過身就張羅下人去忙活了。只有那被叫做小韻的女子，定睛看著她和尹一閣，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之前所有的溫和和淳樸，突然間精光四射。
楚若凌心裡微微發毛，扯動嘴角對她說道，「我們隨便參觀參觀，可以吧？」
未料那女子還是看著他們，閉唇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