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的墳墓 家破人亡 山洪海嘯
    瞭解了翠蘭不幸的身世之後,我真的沒了主意,也深知事情的嚴重性,留不留下陸翠蘭我做不了主。平心而論翠蘭對於我來說就像人需要氧氣和水的存在,沒有了她我難以生存。我也清楚她一旦被趕回了泥鰍屯,除了一死別無選擇。如果堅持留下她,那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除非去醫院流產,可我知道根本說服不了父母和姐姐,再說這件事兒張揚了出去,田家的人可丟了大臉了。

     我六神無主,想的腦袋生疼也拿不出個兩全其美的主意來。我可憐翠蘭,更喜歡她,決不忍心再將她推入苦難的深淵了。我現在是她的丈夫,有權利也有義務保護自己的妻子。思前想後,我決定必須要想辦法將翠蘭留下來,就是天塌地陷也不怕。我堅信只要兩人一條心永遠不分開,將來會有好日子過的。一旦趕走了翠蘭,不僅害了她,同時也毀了我自己。人言固然可畏,那是暫時的。大家說累了議論膩了,時間一長也就過去了,時間的長河會淹沒一切的。生活是現實的,人生是自己的,走自己的路讓他們去說吧!

     母親的心臟病復發,咳嗽的也很厲害,臉色蒼白,每日吃藥象吃飯似的,已經透支的身體虛弱不堪。每天三頓飯基本上都交給姐姐來做了。其實翠蘭完全能夠操持起全部的家務。可是姐姐已經嚴厲到不許她觸摸廚房的一盆一碗了,看這架勢是非擠兌她走不可了。陸翠蘭雖然看到了人家的白眼和敵意,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裡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了。不說站好最後一班崗吧,待一天就不能吃一天的閒飯,凡是她能搭上手的活兒,她決不會閒著。姐姐做飯,她就蹲在灶坑前燒火;姐姐放好了飯桌子,她就拿筷子端碗。實在沒活幹了,她就拿起笤帚掃地,一天說不准掃了多少回地,屋地已經很乾淨了,她還在一個勁的掃。翠蘭是個閒不住的女孩子,眼睛裡有活兒,從小是在苦水裡泡大的,什麼苦都能吃。這樣一個勤快、懂事、又能吃苦耐勞的兒媳婦,我父母無可挑剔,打心眼喜歡,要說趕她走,也是於心不忍。怎奈,千好萬好都敵不住這一個不好啊。肚子裡懷著別人的野種,再嫁來田家做媳婦等於是羞辱田家呀!和往田家人臉上揚大糞有什麼區別?田家就是塌了天,田家的兒子寧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能容忍如此羞辱啊。父母決不能允許兒媳婦將野種生在家裡。

    

     晚飯做好了,一樣樣熱氣騰騰的端到了飯桌上,抄土豆絲,高粱米飯,玉米面參白面蒸的發糕。陸翠蘭把燙好的一壺酒和一個酒杯恭恭敬敬地擺到了桌上。

     「爸,吃飯吧。」

     父親「嗯」了一聲,他陰沉個臉子,一瞅見兒媳婦那略見凸起的肚子,眉頭就禁不住皺了起來。他在炕簷上磕淨了煙袋鍋裡的煙灰,又送到嘴裡「噗噗」吹了吹,把煙袋鍋往炕上一扔,一手柱著炕,幾下就挪到了飯桌前,盤腿而坐,給自己倒了杯酒。

     「風蘭呀,你也起來吃一口吧!」父親向躺在炕裡的老伴招呼到。母親也有幾頓米水未粘了,她總是嘮叨肚子裡塞的滿滿的,顯然不可能是食物,好像塞的是爛泥。她每天大把大把的吃藥片,也許藥也能把肚子填飽吧。今晚她感到了餓的滋味了,呻吟著支撐起病弱的身體從炕上坐了起來。

     母親一點一點地挪到飯桌前,這時候父親端起酒杯還沒往嘴裡喝呢,我突然闖進來,

    雙膝跪下。兒子這突如其來的反常舉動,令父母目瞪口呆,同時半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姐姐和翠蘭還在廚房裡忙活著呢,沒想到屋裡會出現這麼一幕。箱蓋上面的座鐘鐘擺彷彿加快了擺動的節奏,鐘擺上方像框裡照片上的人一個個驚恐的似乎都瞪大了眼睛。連西天的夕陽好像也受到了驚嚇急速墜落到山下,都顧不得撲滅身後漫天的火燒雲了。大架子山板起了冷森森的鐵面孔,不敢多管閒事,又不忍心觀看腳下這個山村裡的田姓一家人「骨肉相殘」。窗外樺樹枝上的鳥兒在這時候也屏住了呼吸,不敢鳴叫了;院子裡的大黃狗見事兒不好鑽進窩裡連口大氣都不敢喘了。整個世界剎那間彷彿都停止了脈搏的跳動,似乎是過了很久很久,好像是從遠古剛剛走到了今天,因而大地才像夢魘過後似的,終於透過一口氣來。與此同時父母也醒過神來。

     「兒子,你這是要幹什麼?有話站起來好好說?」母親愕然的瞪圓了眼睛。

     「爸,媽,兒子知道自己不是人,辜負了您們的養育之恩,也傷害了您們二老的心。今晚我只求您們答應我一個要求,留下翠蘭吧。她肚子裡是懷了別人的孩子,那也不是她的錯啊,就讓她把孩子打掉吧。翠蘭也夠可憐的了,把她趕回泥鰍屯,等於是逼她走絕路呀——」一向唯唯諾諾的我今晚說話卻像連珠炮似的,幾炮就把父母給轟蒙了。

     「孩子,你咋能這麼糊塗?」母親氣的一拍大腿,歎了口氣,「若不是你惹的那把禍,咱家也不能找個農村媳婦啊。至於她在家時怎麼樣我們不知道也就湊合著算了。可是她肚子裡懷著別人的孩子再嫁過來,這不是在欺騙和羞辱咱們老田家嗎?他們也太拿咱們家不當人看了吧?傻孩子這個啞巴虧咱家可吃罪不起啊。」

     「爸,媽。翠蘭也是萬不得已啊,既然她嫁到了咱們家,雖然還沒有領結婚證,不受法律保護。可她畢竟是做了咱家的兒媳婦了,自翠蘭來到咱們家之後,她哪點表現不好啊?求求您們二老了,留下她吧。讓她把肚子裡的孩子做掉,咱們不能總顧及別人說三道四呀。」

     「我看你這王八犢子純粹是在放狗屁——」父親臉色大變,再也壓不住胸膛裡亂竄的那股邪火了。把酒杯「叭」的往桌上一摔,兩眼冒火,臉色紫青,嘴唇氣的直哆嗦。「你他娘的臉皮厚不怕丟人現眼,我和你媽還怕沒臉出門見人呢。你自己說說,自從你去年惹的那場禍開始,咱們家有好日子過嗎?是一個事兒接一個事兒,沒一件是好事。你爸和你媽被你折騰的就剩下一口氣和一把老骨頭了。你還想怎麼樣?非得把我們一個個逼死才肯放手嗎?你他娘的咋那麼離不開女人呢?好像八百輩子沒見過女人了。你個沒出息的牲口玩意,我早看好了,你他娘的根本就不是個人,純粹是個討債鬼!搾乾了我和你媽身上的油,搓爛了我們的脊樑骨,還閒不夠,我看你是想要了我們倆的老命啊——」父親氣的頭髮直立,鬍子根根都翹了起來,額上的小青筋鼓的象蚯蚓。

     「爸,媽,您們如果實在不答應,那我就找個房子搬出去,翠蘭的事情就與你們沒有干係了——」我跪在地上,腦袋耷拉著,怯懦的樣子令人噁心。

     「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父親的兩眉擰成了個大疙瘩。

     驚慌失措的母親緊張的臉色煞白,聲音因惶恐而有些顫抖:「兒子啊,你說什麼胡話呢?你想活活氣死你爸啊?你這孩子吃錯藥了吧?」

     「爸,媽,您們不答應我的要求,沒有辦法了我才提出了分家。如果您們答應留下翠蘭,我就不張羅分家了——」

     我話音未落,父親象火山噴發,岩漿沖天飛濺,飯桌子騰空而起,桌上的碗筷、飯菜、杯盤稀里嘩啦,叮噹光啷。土豆絲四濺橫飛,崩到我腦門上;盤子飛落到地上打成了八瓣;高粱米飯盆扣在了炕沿上,如蟲卵般的飯粒滾的滾爬的爬;豆腐塊般黃澄澄的玉米面發糕象跳海逃生似的,紛紛跳到炕上,有兩個跳過了界從炕沿上掉了下去,滾落到我跟前;飯碗大多數被摔破了,白花花的碗茬子崩的炕上地上都有;筷子橫七豎八滾下了飯桌子;小炕桌四腳朝天砸在了飯菜碗筷之上。

     「好你個小王八犢子——我叫你分家?今天我先把你給分家了——」狂怒的父親從炕上「嗖」的跳下炕,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呢,只感覺到一陣急風撲面,「啪」地一聲脆響,一際耳光打的我左臉如火燙一般。隨即右臉又挨了一巴掌,打的我兩耳轟鳴,兩眼冒金花,聽覺視覺頓時皆失,鼻孔流下血來。

    「你個狗雜種養的,不等你氣死我,今天我先弄死你——」。父親狂暴地罵著,飛起一腳正踹在我肚子上。我「媽呀」一聲慘叫,雙手摀住小腹,蜷縮在地,疼的直打滾。狂怒到了極點的父親眼睛都紅了,他跟上幾步沖地上嚎叫的我拳打腳踢。母親見事不好喊叫著,幾乎是奮不顧身地撲下炕來用自己的身子護住了我的腦袋。姐姐與陸翠蘭在廚房裡聞聲同時衝進了屋子,一個抱住父親的腰,另一個摟住了他的腿。狂罵呼喊與嚎叫聲中傳出了陸翠蘭絕望的哀求聲。

     「爸——求您饒了田野吧,要打就打我一頓吧——我向您老人家保證,我明天就走,我一定走——饒了田野吧——爸,求您了——」。

     田家此刻那象死了人般的哭嚎喊叫聲,狹小的屋子已盛不下了,陡然間從門窗飛濺出去,驚擾的左鄰右舍,震驚了大半個山村。王傑一家三口人,徐師傅一家幾口子,在第一時間聞訊紛紛衝入了我們家,制止住了狂暴的失去了理智的父親。我被陸翠蘭和王傑從地上摻起來,扶進了西屋。父親蹲在了地上,兩手摀住臉嚎啕大哭。

     「作孽啊,作孽——我怎麼養了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啊——」

     母親被幾位婦人從地上摻了起來,她還沒有站穩腳跟,便身子一軟,眼白一翻,昏厥過去了。幾個人又是掐人宗,又是喊又是叫,姐姐急忙從箱蓋上的藥瓶中倒出幾粒速效救心丸,塞進母親的嘴裡,好一會母親才透過來了一口氣,臉色稍微好了些。姐姐趕快把母親扶上炕,拿個枕頭讓她躺好了。爸爸蹲在地上嚎哭,母親心臟病復發,弟弟又被打成那樣,一桌子的飯菜全扣了——這個家的日子還能過下去了嗎?姐姐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她徹底地絕望了。姐姐跪在母親面前,淚如泉湧,臉白的象糊了張紙。一顆破碎的心在「滴答滴答」地滴血啊!完了,一切全完了,她心裡清楚不僅這個家完了,她自己也跟著完了。

    

     這一夜,我們小兩口把自己脫的一絲不掛,摟在一個被窩裡,抱頭痛哭,哭的死去活來,哭的枕頭快成水洗的了。我們哭一陣,親一會兒,彷彿明天就要生離死別似的。極度的痛苦與絕望使我們喪失了性的興趣,兩個人都想在這一夜盡情的雲雨一番,幾次努力都沒有成功。因而,發洩心中的鬱悶與傷痛全依賴於眼淚了。

     夜,漫長而沉重,漫長的彷彿沒有盡頭;似乎太陽再也不可能由東方升起了;似乎夜把我們本來就沉重的心狠狠地墜入了萬丈深淵。畢竟生命的力還在一直強毅地托著我們那兩顆傷痕斑駁的心,掙扎著往上浮,不甘心墜入死亡的陷阱。

     「翠蘭,答應我。無論爸媽如何趕你走人,你都要堅持住!啊?過了這一個階段,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正是黎明前的黑暗,熬過去就有好日子過了……」我泣聲囑咐著「明天抽空我就去求石浪,他會有辦法讓爸媽留住你的,相信我吧……」

     「哥,我聽你的,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翠蘭的兩隻胳膊緊緊的箍住了我的脖子,灼熱的嘴唇香津津的粘在了我的嘴唇上左右擰動著。我感到那兩隻大奶子貼緊了自己的胸脯,麻酥酥的,肉乎乎的,那感覺似飄然入仙,特別是翠蘭那光滑、溫熱、顫抖的裸體象只受驚嚇和委屈的小花貓鑽進了我的懷裡。樓著她感覺週身的血液都似小溪流水般歡快著了。

     從前,沒有陸翠蘭,沒有女人的時候,一切也都熬過來了;一旦有了翠蘭,真正品償到了人生之甜美與幸福之後,再失去了她,會適應不了的,會絕望的!我不敢想像今後沒有了陸翠蘭,日子會怎麼過?弄不好精神和肉體會同時垮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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